夜凌怔怔地望着无名，胸腔里像是被什么狠狠压住，闷得发痛。
无名收回了目光，背影干净而决绝，仿佛从不属于任何一方。
“不过——我劝你，先认清楚你到底是谁。”
夜凌在无名没有说完就离开了那里，同样没有理会同样叫住她的雪语。
————
几日后，夜凌独自回到魔界——狼族的领地。
夜凌踏上铺满霜痕的石阶。冰霜顺着凹陷的纹路蜿蜒而下，如薄刃般在脚下碎裂。熟悉的守卫们立在两侧，寒枪笔直，面容如被风雪雕琢、毫无情绪。
他们依旧在她经过时按规矩行礼，却就在低头那短暂的一瞬间——
其中一人的眉间，轻得几乎察觉不到，却的确微微拧动了一下。
那不是失礼的怀疑，而是一种本能的警惕。
因为夜凌身上缭绕着的，不属于魔界的气息太重。
殿门在寒风中缓缓开启，琥珀色与冷银色交织的光线从内部倾泻而出。
夜凌刚迈入其中，清脆的靴底声在大殿空旷的穹顶下显得格外突兀。
然后——
一道冷厉、如狼牙划过铁刃的声音瞬间坠下：
“回来了。”
夜凌脚步一顿。
高悬的兽骨火盏在风口摇曳，照亮正从王座阶梯上缓缓步下的那道身影。
狄玥今日未着王袍，只是随意披着一件黑色长披风，长发如刀锋般滑落肩侧。最引人注目的，仍是覆盖她半张脸的银色面具——纹路如咆哮的狼首，冰冷、锋利、不可窥探。
仅露出的那只眼，是深紫的眸光。
目光一扫，夜凌便觉胸腔像被什么钳住。
狄玥停在半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去哪了？”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容置疑的力量。
夜凌心脏猛地一紧。
她还未来得及组织语言，狄玥却已淡淡开口：
“你的行踪——”
她语调忽地一转，唇角含着意味不明的笑。
“我当然知晓。”
那一瞬，夜凌瞳孔收紧，指尖下意识绷紧，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恭敬而冷静的行礼：
“属下……参见王。”
狄玥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每一步都轻，却像踩在夜凌神经上。
“不过，”
她走得更近，语调像轻风般漫不经心，
“我不在意。”
话音刚落，狄玥抬起手。
指尖微凉，毫无预兆地扣上夜凌的下颚。
那触感仿佛带着一丝电流，逼得夜凌不得不抬头，直视那双冰冷的掠食者之眼。
火盏的光映在狄玥的银面具上，折射成残碎的光弧，落在夜凌脸上，割出一道道不易察觉的阴影。
狄玥的指尖轻轻用力，像在掂量猎物的重量。
“夜凌——”
她低声开口，呼息擦过夜凌的耳侧，冰而危险。
“你以为，有什么能在我的眼底消失吗？”
“像你这种混种——神族、鹰族，再加上我们狼族的血……”
狄玥的声音低沉，像寒冬的钢刃在夜凌耳边轻轻划过。她收回手，缓步回到王座，一层冷光在面具上缓缓掠过。
“你让谁，也不会真正放心。”
她侧坐于王座之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指尖轻敲扶手，叩出的声音仿佛在夜凌的心口敲击。
“所以我不需要你的忠心。”
狄玥顿了顿，语气轻轻一挑，锋芒毕露——
“我只要你——做一条真正听话的狗。”
空气像被瞬间冻住。
夜凌的手指缓缓收紧，指节被逼得泛着惨白。胸腔里压抑着难以吞咽的怒意，但她什么都不能表露，只能低头、抱拳——
“……属下，谨遵王命。”
狄玥的语调轻快，仿佛这一切不过是随口吩咐的一件琐事，可威压却如深海般沉重：
“对你，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站起身，步步走下阶梯，每一步都踩在夜凌的神经上。直到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像看一把尚未开锋的武器。
“下一次魔族诸部竞争——”
狄玥的声音骤然冰冷，“你要让我狼族取得绝对优势。”
她俯瞰着夜凌，眼中的琥珀光仿佛能刺穿人心：
“狼族必须重振荣耀。而你，就是关键的一棋。”
“等你完成这件事——你欠我的债，才算真正还清。”
她转身，银色长发在风中划出一道锐利的弧：
“之后，我会亲自带领魔族，攻破神界。”
夜凌胸口一紧，呼吸微乱，但仍低声应下：
“属下……必不负王之所望。”
狄玥接着仔细地看了夜凌一眼。
她的视线像刀锋划过猎物的皮毛，想探出一点破绽，却什么都没看到。
夜凌低着头，沉静无波，看不出愤恨、看不出激动，甚至没有任何神色波动。
“……无趣。”
狄玥终于收回目光，懒散又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赶走一只暂时失去价值的猎犬：
“退下吧。”
夜凌一步步退出大殿，厚重的殿门在她身后合上时，冷风扑面而来。
就在门扉紧闭的那一瞬——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怯、不再弱、不再藏。
只有被压抑太久、堆积太深的愤懑与……某种更古老、更黑暗的东西，在血脉中苏醒。
——低语在黑暗里响起。
‘这本应该都是你的。’
声音仿佛从骨髓里传来，带着蛊惑般的温柔。
夜凌的呼吸在一瞬间沉了下去。
血色，在她的眼底一寸寸蔓延，像绽开的毒花。
她喃喃开口，像是在回应那个声音，又像在宣告命运：
“……这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下一瞬——
轰！
一白一黑，两对巨大的羽翼猛然从她背后爆裂展开！
冰冷的风席卷四散，压得门口的守卫呼吸都停了一瞬。
他们还未来得及惊呼。
咔——
黑影闪过。
两柄匕首般锋锐的羽翼划开空气，带出冰冷利线——
两名狼族将士的脖颈在同一刻被利刃割断，鲜血喷洒在石壁上，热气在寒风中蒸腾成白雾。
夜凌甚至没有回头看他们一眼。
她只是抬手。
魂印亮起，那柄属于她的长戟从虚空碎光中缓缓显形。
如今的长戟已完全褪去过去的赤炎之色——
通体漆黑，如深渊凝成。戟尖燃烧着沉默的黑焰，火焰吞噬光线，连空气都在其中扭曲。
——夜凌踏步。
——大殿之门在轰鸣中被她一脚震碎。
巨大的威压像海啸般扑卷而入。
狄玥猛地抬头，她立刻感觉到背脊发凉。危险得像野兽的直觉，让她连王座也顾不得起身。
夜凌的身影如一道黑色流星，从殿门口冲刺而来，直取她的喉。
狄玥的瞳孔陡然紧缩。
“雷——御！”
霎时间，一道刺目的雷光从她的双臂间爆开，化作一层厚重的电流护壁。
嘭——！！
黑戟与雷墙撞击，爆发出的冲击将两人周围的石柱震得粉碎。
夜凌被弹开半步，但黑焰在下一秒又狂卷而上。
狄玥手腕一翻，一条由上好黑色能量石锻造的长鞭从腰侧弹出。鞭身被雷光彻底点亮，像一条嘶吼的雷龙。
她冷喝：
“夜凌——我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的，真是养不熟的狗。”
“呵。”夜凌抬起戟尖，声音低哑带笑。
……
——战斗爆发。
雷鞭甩下，空气被硬生生劈出一条震动的白痕。
夜凌横戟格挡，黑焰与雷光在碰撞处炸裂，火花与雷屑如暴风骤雨散落四方。
狄玥借势掠身而上，动作迅捷凶狠，鞭影铺天盖地，如暴雷连击。
夜凌却像是踏在火焰上的幽灵，每一步都带着火光与影分离的残像，躲、挡、反击毫不退让。
殿内温度骤升又骤降——
黑焰灼烧空气，雷光撕裂空间。
一时间，谁也压制不了谁。
狄玥眼神越战越冷：
“你的力量……怎么突然——”
夜凌挥戟逼退她一步，黑焰炸开，如同一只巨兽张口。
“你不是要听话的狗吗？”
戟锋贴着狄玥面具的弧度滑过，锐利的寒意几乎割破她的皮肤。面具被划出一道浅浅的痕，细碎的金属屑在空中缓缓坠落。
夜凌眸底的猩红愈发浓烈，那颜色像被彻底点燃的邪火，妖冶、危险、蛊惑，又带着要吞噬一切的疯狂。
她低声笑了，声音轻到仿佛在耳边呢喃，却带着令人脊背发冷的悚意。
“那我是不是该学一点——怎么咬死主人？”
狄玥怒极反笑：
“好胆！”
狄玥指尖一紧，深紫能量石在掌心被捏得粉碎，瞬间爆散出刺目的雷光。雷息轰然注入她的经脉，沿着筋骨狂暴涌动，她周身的雷纹像活了一样爬升至肩颈，炸裂出一圈又一圈的雷息涟漪。
嘭——！
整座大殿被雷光照得仿佛白昼，柱壁上雕刻的狼首影子被拉得狰狞扭曲。
而在这雷光破出的瞬间——
整个狼族领地几乎同时震动。
守卫、巡逻的将士、修炼的战士，无数狼族人猛地抬头。
“王的雷息暴涨！”
“发生了什么？”
“所有战士、精锐——立刻支援主殿！”
“保护王！”
“剿杀叛徒！”
他们看到的是——
狄玥周身雷光暴动，长鞭如雷龙般狂卷，强横气息让他们以为王正遭遇大敌。
于是所有人毫不犹豫地奔向狄玥身后。
他们根本不知道——
自己扑向的，是一场迟来的噩梦。
夜凌缓缓抬头，猩红双眸反射着雷光，一个个狼族将士的影子倒映在她的眼里。
那些曾经与她并肩、称她“将军”的同族此刻正举着兵刃、怒吼着要斩杀她。
夜凌没有愤怒，也没有惊惶。
她只是淡淡看着他们——
像看着一群即将向火海跳去的愚蠢野兽。
黑色火焰在她脚下悄然蔓延，热浪扭曲空气，却无人察觉。
他们冲进来的一瞬间——
她轻轻吐出一句话：
“……你们会后悔的。”
黑焰从戟尖燃到整柄武器，黑光如浪涌动，气息狂躁到可怖。
双方的力量再度撞击。
轰！！！！
整个大殿几乎被震裂，石柱崩塌，穹顶砾片如雨落下。
……
但差距，开始显现。
狄玥的雷息越来越乱，呼吸渐重。
她的魂印中，原本悬着的十几块能量石已经被她引爆消耗大半。
可夜凌——
黑焰不仅没有减弱，反而越燃越盛。
狄玥的脸色终于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