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沿着雕花窗棂缓缓摩挲，檀香混着药味在殿内浮沉，她每看到一处，镜中的幻想也跟着移动，恍若两个空间，重叠在一起。
\"殿下！\"宫女带着哭腔的惊呼从镜中传来。
八岁的小太子蜷在湘妃竹榻上，明黄锦被下露出半截烧得通红的手腕。青玉碗碎在织金毯上，漆黑的药汁蜿蜒成蛇，顺着象牙席纹路爬向紫檀脚踏。
沈珠洛的呼吸凝在喉间。镜中幻象里，三岁的自己正提着素纱裙摆跨过门槛，发间银铃随着步伐轻响。
小太子猛然抬头，琉璃珠帘在他眼底晃出细碎的光，原本攥着锦被的手突然松开。
\"洛洛！\"他哑着嗓子唤道，像幼兽找到归巢般将额头抵在她肩头。
沈珠洛记得那时他发烫的呼吸灼着颈侧，混着龙涎香与苦涩药味，像团裹着蜜饯的黄莲。
此刻镜外的她与镜中的少女同时端起新煎的药盏。
幻像里的沈珠洛往碗底藏了颗梨花糖，小太子便乖乖仰头饮尽。
药汁沾在他唇边，像抹了层乌玉釉，偏还要逞强：\"再苦十倍的孤也能喝。\"
\"殿下说谎。\"两个时空的女孩子异口同声。
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她看见现在的自己伸手去拭那虚幻的唇畔，指尖却穿过镜中少年苍白的脸，碰碎了一片残影。
沉香木柜突然吱呀作响，惊得朱洛后退半步。
镜中幻象霎时消散，唯余她孤零零的倒影映着满室寂寥。
窗边铜雀衔着的玉铃在夜风里轻晃，恍惚仍是当年她为哄太子喝药系上的那串银铃铛。
突破这片寂寥的是半夏。
“小姐！”小姑娘只唤了一声，便拉住她的双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生怕自己疏漏了哪里。
但也只是打量着，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恐惧。
朱洛自然明白她担心什么，反握住她的手，笑着宽慰：“我好好 ，什么都没有。”
“小姐又骗奴婢！”半夏抬起她的手腕，衣袖处明显晕染开几朵血色的“梅花”。
“那不是我的。”
半夏心中猛地一惊，满脸都是难以置信之色：“不是小姐的？那难道是......”
朱洛微微颔首，默认了。
如同一道惊雷在半夏的心头炸响，她不由自主地倒抽一口凉气。
“竟然是太子的血！”这个念头在半夏脑海中一闪而过，令她瞬间脸色煞白。
太子乃是万金之躯，身份尊贵无比，如今太子居然受伤流血了，而且极有可能是小姐造成的。
想到此处，半夏顿觉双腿发软。
“不要紧的，意外而已，太子没有介意。”朱洛语气淡淡，好似说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殿下真的不介意？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没事吧。”半夏心里一团乱麻，既担心小姐被欺负，又担心小姐唐突后，被太子报复。
“太子邀我来回忆往事，我们都有些激动了吧，但无妨，对了，你怎么进来的？是太子让你来的吗？”
半夏摇摇头：“奴婢没有见到太子，是侍卫带奴婢来的，让奴婢来接小姐离开。”
“我可以走了？”朱洛还挺意外。
她还担心萧景驰将自己关在此处，之后再来盘问。
“嗯嗯，侍卫和奴婢说的。”
朱洛心想，恐怕那八百里加急要比困住她更重要吧。
“半夏，你是何时来到沈家的？”
半夏微微一愣：“奴婢是十年前来沈府的，那年小姐不满七岁，怎么了小姐？”
朱洛摇摇头，展袖拂过空尘：“太子和我说，他小时候得了一场温热，而后在此别院疗养，彼时就是我的外祖母替他治疗的，我也跟在后面照顾他，对了，那时候的我才3岁。”
“3岁？那奴婢还未到府上，小姐竟与太子有此渊源，奴婢竟不知，也没从夫人那儿听说。”
朱洛摇摇头：“皇族有疾，这是机密，自然是不可以到处宣扬的，今天太子带我过来，就是来叙旧的，可惜我怎会有那么久远前的记忆。”
半夏点点头：“奴婢也不记的自己3岁时的情形，这怕是很难的吧。”
“嗯，回头我们再说，还是赶紧走吧。”
此地不宜久留。
回去的路上，她沉默寡语，脑中不断拼凑今日一天得到的信息。
这是她第一次对于沈珠洛这个身份产生了怀疑。
她是穿越者，对于宿主本人的记忆有缺失也不算奇怪。
奇怪的是镜子的反馈。
就像刚才的别院，她就能从中看到小时候的沈珠洛和太子之间的互动，心情跟着小珠洛起伏，她是有感受的。
还有格根提到的西夜国公主，她也能看到王后亲自为阿依慕公主梳头的情形，她的肩头也有隐隐的灼热感。
隐约可见月牙胎记。
她究竟是谁？
换句话说，沈珠洛到底是谁？
遥想半夏第一眼看到她就认定她是沈家大小姐，而萧冥琰第一次看到她时，也带着惊讶又审视的目光，后来也的确证实，他认为她和沈珠洛长的是很相似的。
马车突然急停了。
老杨头解释道：“大小姐，是四公主殿下。”
萧卓雅刚上车就一把抱住了她，不停的安慰：“没事啊，洛洛别怕，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有我在，你只管想着这点就好。”
朱洛鼻子一阵酸涩，反抱住她：“公主，我没事，太子没对我怎么样的。”
萧卓颖根本不信，抱的更紧了：“你别安慰我，我能不知道你，什么苦都往心里藏，对谁都是乐呵呵，上我这儿来了，你就别装了，我可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是非分明，你不用替他说话！”
“是真没什么，”朱洛心里感动的稀里哗啦的，“谢谢公主，到现在还在等着我，但太子确实没对我如何，他只是带我来回忆往事。”
“回忆往事？”萧卓颖一愣，松开怀抱，撑住她的双肩，紧紧盯着她瞧，“什么往事要在那里说？”
“公主知那处院子是什么地方吗？或者有无听说过什么？”公主比她大一点，但也是小孩子，像太子生病的事，不知是否得知，又是否能回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