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尔沁吉色王子营帐之中。
此时科尔沁吉色王子浓眉之下的双眸带着惊讶之色，而萧子轩却往前走动了几步，他心内的震惊和惊颤已经到达了顶峰，可在这种场合，他努力的强迫他自己冷静下来，身后汗水早已经汗流浃背，便连后背的汗毛也已经倒竖，分不清，是热的，还是吓的。
“吉色王子，你杀或者不杀本国公，全无妨。”
“景安耗得起，科尔沁的牧民却是耗不起。”
耗不起？
“你怎么知道耗不起？”吉色王子冷冷问道。
萧子轩此时已经如芒在背，身上冷汗涔涔直流，他强撑着说道：“当然耗不起。”
“科尔沁百姓人高马大，与准格尔万民一般无二。”
“准格尔如今自治，隶属于景安，但准格尔的民生，经济完全属于准格尔自己。”
“镇北军，和准格尔，更以及我们科尔沁边疆驻军，若论人头，三个汉子，打你科尔沁一个壮汉，这场斗争到底谁输谁赢犹未可知。”
“我科尔沁地广物博，前朝到如今都未曾安定，何况你们景安只是区区女子执政？”
“你这是痴人说梦？”吉色王子眼底早已经没有初见萧子轩的轻视，只不过将手中的匕首收起。目光依旧冷漠。
“痴人说梦？”萧子轩冷笑一声，见吉色王子收起了手中的匕首，他这才想起这就是所谓的谈判。
史书上无数场谈判，到了如今他倒是深切感觉到了一个道理。
那便是气势，以及有利的条件。
他垂着眸，想起他的长姐素日在宫内，似乎任何时候，她都泰山崩顶而泰然自若，从未见过她惊慌失措的样子。
思及此，他努力的平复着思绪，转而掀开了长袍一角，坐到了小矮几上头，似刚入营帐时的谈笑风生一般，他的语气不再拔高，而是越发的沉淀平稳。
“痴人说梦？”
“吉色王子，景安改朝换代，女子执政本就是痴人说梦。”
“在本国公看来，心中也觉得是痴人说梦。”
“可是有的人做梦，能成事，有的人做梦，却也仅仅是梦。”
吉色王子的眸光忽隐忽现，他看向那端坐在小炉子旁边伸出双手烤火的年轻国公爷，目光还未来得及收回，营帐之中萧子轩的声音响起。
“吉色王子有没有考虑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
吉色王子双眸如鹰隼一般死死的盯着萧子轩那清癯瘦削的面容，冷声问道：“什么意思？”
萧子轩定定的看着那铜炉之中不断往上沸腾的酥油茶，伸出一只手去，将底下的柴火抽出。
随着带着烈焰的木材被抽出，酥油茶也肉眼可见的少了些沸腾之感。
从咕噜噜咕噜噜，转变而成间接的几个泡泡时不时的泛出绵稠的水面。
“吉色王子请看，我们景安有句老话，釜底抽薪。”
“釜底抽薪？”吉色王子念叨了这句话，一脸莫名其妙，他神色慎重，拧着浓眉，一只手摩挲着他的络腮胡：“什么意思？”
“最烦和你们这些景安人打交道。”
“动不动老是咬文嚼字。”
萧子轩从胸膛之中溢出一声轻笑：“科尔沁如今的处境，便像是这酥油茶，若是一直不处理，酥油茶便会蒸煮，挥发，直至锅底烧穿。”
“到最后铜锅也无，酥油茶也保不住。”
铜锅也无？酥油茶也保不住？
吉色王子面色一沉，抿了抿唇什么话都未说。
又听得萧子轩说道：“倒不如在胶着的时候，退出这锅底的柴火。”
“退出来，能保住铜锅，也可保住酥油茶。”
“吉色王子，你说，是也不是？”
萧子轩说完起身，将长舀伸入锅中搅拌了几下，拿着舀便舀动了酥油茶伸在了唇舌一旁，轻轻啜饮品尝。
酥油的香味和茶叶的中和，这味道有一种说不出的契合感。
萧子轩似是而非的说道：“退了锅底柴薪，怎么这酥油茶更好喝了些许？”
科尔沁吉色王子的营帐陷入了沉默之中，两个男子各自在做各自的事情，吉色王子的神色忽明忽暗，目光紧紧盯着酥油茶，萧子轩却如身处自己家一般，似乎是多年老友会面。
他也不催促，只是不断的搅动着锅中的酥油茶。
宽大的官袖已经被高高卷起，而营帐外头的景安士兵和科尔沁壮汉面面相觑，谁也不服谁，只是不约而同的是，他们都支起了耳朵等待营帐之内的声音。
嗯？
怎么没声音了？
千夫长跟在营帐之外有些急促，萧国公是什么人他心知肚明，他想要上前问问，只科尔沁大汉身材魁梧，伸出手臂拦住了景安士兵的去路，隔着营帐的帘子沉声问道：“王子，可发生了什么事？”
营帐之内的沉默被打断，吉色王子隔着营帐喊了一声：“无事，在门外候着。”
转而犀利的神色淡淡掠过了萧子轩，他缓缓蹲下了身子，坐在萧子轩的旁边，问道：“说说罢，什么条件？”
“要进贡多少牛羊，景安边疆才能放开商贸？”
“不需要进贡牛羊。”萧子轩将手中长舀子停下，转头正视起面前的吉色王子。
吉色王子越发的惊讶，怎么不需要进贡牛羊？
前朝的规矩，科尔沁势微的时候，定是要进贡牛羊的。
科尔沁势大的时候，定是要派遣个公主或者郡主来和亲的。
怎么就不需要了？
他瞳孔里的惊讶迅速蔓延到眼角眉梢，态度又迅速转冷：“景安要什么？”
萧子轩随即伸出了双手，一只手的鲜血已经干涸，他伸开手轻飘飘的弹了弹吉色王子肩膀上的动物皮毛，似乎是在为他弹开肩膀上的灰尘。
“本国公说了，只需要吉色王子进一步。”
“进一步？”吉色王子瞳孔惊讶，才反应过来上前揪着萧子轩的衣领：“你们把我父王杀了？”
萧子轩的衣襟被吉色王子带着青筋的大手紧紧的揪着，这巨力迫使萧子轩不得不贴近了吉色王子几分，萧子轩的喉结上下滑动，他眼神骤然冷漠，一只手抓在吉色王子的胳膊之上，没使劲，仅仅是搭着。
“吉色王子，科尔沁政权更迭，景安扶持吉色王子上位。”
“科尔沁如同准格尔一般自治，吉色王子真的不考虑考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