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在酒馆里睡了过去，等到第二天快十一点张靖才醒来。
可能是因为骤然看见杜安想起了一些往事，一夜做的乱七八糟的梦不说，还睡得更头疼了。
她快速洗漱好下楼的时候，就看见了气氛格外诡异的一幕。
金思文和杜安相对而坐，一个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看着一本杂志，另一个垂着眼眸安静地坐着。
桌上的早餐已经凉透，张靖走过去拿起一块饼咬了一口：“怎么了？”
“没怎么啊，只是聊一聊从前的一些旧事。”金思文合上杂志扔在桌面，面向张靖：“走吧，去外面吃饭，这些东西都凉了。”
旁边的粉色海豚看见张靖过来，摆了摆尾巴，拿光滑圆润的头去蹭她。张靖低头看了一眼，还愣了愣，这只精神体似乎比从前更加精神了，还大了一圈。
从前身上环绕的那些驱散不尽的灰雾都淡化，仿佛一片乌云将它托在了半空中。
张靖抬了抬手示意金思文稍等，她碰了碰海豚，若有所思地看向杜安。
这只精神体可比本人活泼多了，按道理来说其实精神体也是他潜藏在深处的性格情绪。这么一看其实杜安看见她俩还是挺高兴的。
毕竟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往好里说大家都是可以友好合作的关系呢。
“你在这等着我们，是有事想说吗？”
张靖看出他欲言又止，遂打破了僵局。
杜安掀起眼皮，视线穿过面具，落在两个人身上。他声音慢吞吞地，却像是蛊惑人驻留的海妖嗓音，还含着一点不明不白的复杂：“你们被人盯上了。”
金思文一手捏住海豚的嘴筒子把它掰开，却见它又不死心和贴过来，一双小眼睛还很愉快地眯起，仿佛张靖身边的空气格外得它喜爱似的。
“盯上我们的人多了去了，”金思文说，“你说清楚呗。”
其实当年金思文和杜安认识的契机也不过是有个共同的朋友。两个人阴差阳错加上了好友，后来又意外成了雇主和雇工的关系。
除了完成委托的那两个月，她也没有别的了解杜安的时间，但像她这样的人一般看人很准。
杜安是个敏感又拧巴的性格，当年因为身体原因要被她们两个人轮流背的时候，青年脸上就总是带着一点羞耻和不自在。
金思文总觉得和他说话十分费劲。唯有张靖不知道打哪来的耐心和洞察力，总是在杜安无法说出口的时候就及时解决一些事情。
逐渐的金思文就察觉到了杜安对张靖不一样的情绪变化。
如果按照以前的交情，其实金思文肯定杜安这人起不了特别大的坏心眼。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个人都会有些变化，更别说杜安这么容易走歪的性格。
或许杜安早就察觉到了两个人经常碰面的地方，却只是静静蛰伏着。
所以金思文对他的话属于是信了十之二三，她还是觉得这人的行迹有些可疑，怎么突然就出现在她们两个面前了呢。
“杜家。赤狐家，还有一些和两家有过姻亲或者商务合作的家族。”
杜安小声说。
他讨厌这种被迫站在她们对立面的感觉，因此迟迟说不出口。
“前段时间孵育基地案彻底结束后，杜家和赤狐家曾通过消息。本来杜家是不主张干政的，也不愿意掺和进那些大世家的所作所为里，但是他们找到了你们的信息。”
很多事情在经过人际关系的交叉后，就会产生奇妙的碰撞，打破一些信息差的壁垒。
杜安紧紧盯着张靖，试图从她的眼睛中捕捉着她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他们知道了你的精神力能够治愈我。”
“你们也许不知道，我的先天疾病是家族遗传……所以，他们一定会找到你的。”
杜安的父母并不是家族里主要管事儿的人，但因为家族内部联系紧密，杜安多少会知道一些被掩盖在富贵权利下的肮脏事。
“至于赤狐家族，我就不太清楚了。”
杜安知道的并不是完全，他只能猜测是否是张靖和金思文在别的事情上招惹了赤狐家族，才会让他们毫无理由地去帮杜家解决家族内部的事情。
其实这些事情他并不想说的。
他曾想着，把自己精神图景在缓慢治愈的事情瞒到地老天荒，他只要做一只能够藏在角落里的阴暗老鼠，偶尔能看见她一次，就会觉得十分满足……
他不想给张靖带来麻烦，更不想因此被她误会自己要恩将仇报胁迫她。
但是他果然还是太弱小太没用，阻止不了家里人的贪婪，甚至……
甚至还因此妄想过张靖会因此而待在他的身边，用家族的名义遮掩他恋慕而扭曲的心思。
直到张靖和金思文真正出现在那里。
他坐在三楼冷眼俯视着那两个举杯聊天的女人。
多年过去她们的面容已经发生了不少的变化，可曾经令他羡慕不已的、那满身自由而洒脱的气息却始终不曾消散。
这样潇洒又强大的两只飞鸟，又怎么会因为一群人的贪婪就屈服。
杜安突然就清醒了。
像是被冰块淹没了口鼻，他难过地无法再发出声音。
室内一阵寂静。
张靖看着他低垂的头颅，忽然问：“那你呢？”
那语气平静到比她平时还要温和，似乎没有什么能够让她为难，还能分出一点精力来关心一下“仇敌”。
“你作为唯一一个被治愈的人。”
“他们又会怎么对你？”
杜安难以置信地看着张靖，唇瓣颤了颤：“你不恨我吗？”
“恨你干嘛，”这次反倒是金思文应声了，她脸色没有刚才那么不耐烦，变得有些认真，“阿靖问的对，他们没有对你干啥不人道的实验吧？”
杜安抬起僵硬的双手，捂着面具，喉头滚了滚咽下去那些委屈和眼泪。
此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两个女人能够成为几十年如一日的朋友。
“没……”
杜安本来想说没有的，可是看见那只海东青跳到自己腿上歪着头看他的时候，忽然就不想说谎。
“杜家家主的兄弟……他们把我绑架到了他们的地盘，用向导的精神力逼迫我说出你们的下落，和当初所有的事情。”
“爸妈及时找到了我……我在医院躺了好久……我以为要死了。”
杜安哽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