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现实世界。
李玉梅对着模糊的镜子,仔细地涂抹上最后一点鲜艳的口红。
她换上了一身紧身的连衣裙,外面裹了件还算体面的大衣,拎起那个她最好的人造皮包,心情颇好地准备出门。
今天约她吃饭的是个有点小钱的男人,她盘算着得好好把握机会,若能攀上,说不定就能早日离开这该死的贫民窟。
她哼着不成调的歌,扭着腰肢走下楼梯。
老楼的楼梯间总是昏暗而布满灰尘。
可走着走着,她渐渐觉得不对劲了。
她已经往下走了好几层,按道理早该到一楼了,可眼前的楼梯依旧盘旋向下,深不见底,根本看不见出口的亮光。
“怎么回事?”她停下脚步,心头涌上一丝不安,环顾四周,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她,连平日里邻居家的嘈杂声都消失了。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决定先原路返回。
可当她转身向上爬时,没走几步,就听到——
“咚…咚…咚…”
一种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从楼下的黑暗深处传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那声音不像是脚步声,更像是什么重物在一下下撞击着水泥地面。
李玉梅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她僵在原地,眼睛惊恐地瞪着下方的楼梯拐角。
声音近了。
首先出现的,是一双倒垂下来的、惨白的脚。
然后,她看清了——那是一个倒着的人形,头朝下,用头颅一下、一下地“走”着台阶!
那东西缓缓抬起脸,一张血肉模糊、毫无生气的脸上,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睛,正正地、死死地盯住了李玉梅!
“啊——!”李玉梅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转身没命地朝楼上跑去!
她不敢回头,只能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怪异、扭曲的低笑声,那笑声仿佛贴着她的耳根,又似乎瞬间消散。
她拼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扇熟悉的、通往楼道的大门。
她用尽最后力气冲了过去,猛地撞开门!
门外并非她家的楼道,而是一片空旷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灰色空间。
她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就在这时,她脚下突然感到一阵粘稠的湿意。
低头一看,大片暗红色的血迹正从地面渗出,迅速蔓延开来,眨眼间就形成了一小片血泊。
更恐怖的是,血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一只惨白的手猛地探出,朝着她的脚踝抓来!
“滚开!”李玉梅吓得跳开,慌忙从包里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求救。
可当她看向手机屏幕时,手里握着的哪里是手机,分明是一颗双目圆睁、面色青紫的人头!
“啊!!”她尖叫着将人头狠狠甩了出去,那东西落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又变回了她的手机。
而地上的血水已经越来越多,几乎要淹没她的脚面。
李玉梅彻底崩溃了,她再也顾不得其他,爬起来就像无头苍蝇一样在这个诡异的灰色空间里狂奔逃命……
然而,在现实世界,邻居们只看到李玉梅妆容精致地出门后,没多久就神色仓皇地冲回楼道,然后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追赶一样,疯狂地沿着楼梯向上跑,嘴里还发出意义不明的尖叫。
她一路跑上天台,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在旁人惊恐的目光中,一步一步,毫不犹豫地踏出了天台边缘,直直地坠了下去。
……
衣柜里,昏迷中的江云寒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眉头紧紧皱起,身体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而他梦境中的游乐园,依旧阳光和煦。
池黎若有所感地抬眼望了望梦境天空的某个方向,眼神冰冷,随即又低下头,看着紧紧牵着自己手指的小云寒,目光重新变得柔和。
在贫民窟,死亡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里是被遗忘的角落,每天都有人悄无声息地消失,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
李玉梅的死,没有激起任何波澜,没有亲人哭诉,没有朋友悼念。
路过的流浪汉只是麻木地瞥一眼那滩早已清理过的痕迹,然后继续为下一顿食物奔波。
为了防止尸体腐烂引发疫病,很快就有专门处理这种事的人过来,像清理垃圾一样,将残骸拖走,草草处理。
不过半天功夫,关于李玉梅的一切痕迹,似乎就被抹去了。
……
衣柜里,江云寒从那个过于美好、以至于显得虚幻的梦境中缓缓醒来。
身体的疼痛和饥饿感立刻将他拉回现实。他小心翼翼地推开一条门缝,警惕地观察着外面。
房间里异常安静,没有母亲刺耳的咒骂声,也没有醉醺醺的身影。
他等了很久,确认真的没有人后,才敢大胆地爬出衣柜。
肚子饿得阵阵绞痛,他昨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他赤着脚,蹑手蹑脚地溜进厨房,像一只受惊的小老鼠,在橱柜和角落里急切地翻找着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
找到半个干硬的馒头和一小块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饼,他如获至宝,立刻把它们紧紧抱在怀里,迅速躲回相对安全的衣柜里。
他缩在黑暗的角落,小口小口地、极其珍惜地吃着,耳朵却竖得老高,时刻警惕着外面的动静,生怕咀嚼声会引来可怕的惩罚。
刚勉强填了一下肚子,外面突然传来了粗暴的敲门声。
“砰!砰!砰!”
小云寒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馒头渣都掉了。
他不敢不开门,以前母亲说过,不开门会被打得更惨。
他光着脚,怯生生地走到门边,费力地拉开了门栓。
门外站着几个流里流气的成年人,他们看到开门的是个脸上带疤、瘦小不堪的孩子,都愣了一下。
“啧,李玉梅那娘们死了,家里怎么还留了个小崽子?”一个叼着烟的男人皱起眉,“看来这房子暂时是收不回来了。”
另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狠的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小云寒,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一个小屁孩而已,直接扔出去不就完了?”
“胡闹!”一个年纪稍长、被称为安姐的女人踹了刀疤男一脚,她看起来倒是干净些,但眼神里的精明和冷漠同样让人不适,
“这么小的孩子,你也狠得下心?贫民窟多久没见着这么小的新生命了?”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小云寒身上,带着一种评估货物的算计,
“就让他住这儿吧。不过,我们也不是开善堂的,不能白住。”
她示意旁边的人拿出纸笔:“让他签个欠条,算是欠我们的房钱。等他再大点,就能慢慢赚钱还债了。”
刀疤男一听,立刻笑嘻嘻地奉承:“还是安姐有手段!这样咱们就多了一份长期进账,高,实在是高!写多少合适?”
安姐不咸不淡地吐出几个字:“写个他这辈子都还不完的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