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默默转过身，眼角带着鄙夷，再次看向了已经缩到后面去的徐少监。
徐少监虽低着头，却也感觉到了女儿的目光，想要抬眼却又躲躲闪闪。
“哼。”徐宁冷嘲一声，“徐夫人，我想您是多虑了，我在叶氏牙行做事多年，早已靠自己打上了叶氏牙郎的标签。”
“况且，就算真的有人能认出我是徐家的女儿，也定然听说过我与您水火不相容的传闻，没有人会误会您教子无方。”
徐令闻言，撸起袖子发怒道：“徐宁，你别给脸不要脸！我阿娘这样说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徐夫人瞪了徐令一眼：“退下，这没你说话的份儿。”
徐令悻悻退后，站到了徐少监身旁，父子俩连窝囊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徐夫人走到徐宁身边，用一半欣赏一半厌恶的眼神缓缓打量着她：“徐宁，不管你心中如何看待你阿耶，如何看待我。”
“只要你还姓徐，就与徐府脱不了干系，我作为徐家主母就都有管教你的权利。此前你在侯爷和侯爵夫人面前当众顶撞我，还公然拒婚，切记不可再犯，不然我对你便不会如此客气了。”
“当然，若你循规蹈矩，时刻保全徐府的脸面，我是愿意与你和平相处的。若不是方才见你顶撞你父亲，我也不会与你说教这么多。”
顿了顿，她表情突然柔和许多：“今日你以叶氏牙郎的身份而来，我本该感激，特意送了点吃的来。”
说着，她一摆手，身后的丫鬟便将一碗冰露样子的甜品捧到了徐宁眼前。
“三娘子，这是其他官太太送来的，可以消暑。夫人想着您在日光下作画，怕您辛苦特意差我去小厨房取来，又担心您对她所有介怀不愿喝，所以亲自送了来。”
“请三娘子享用！”
徐宁看了看面前的冰露，又看了看徐夫人，有些诧异。
徐令不耐烦道：“徐宁，我阿娘好意给你送来的甜品，你竟还犹犹豫豫。”
“你不喝我喝！我也在外面站半天了！”
说罢，徐令伸手就要去抢丫鬟手里的碗。
徐夫人陡然间面色大变，想要阻止却不及徐令的动作快，情急之下，那丫鬟只好直接将碗摔到了地上。
碗“哗啦”一下碎成了好几块。
透明的冰露流淌出去碰到地上的嫩草却冒出了一些奇怪的小泡泡，还发出了那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腐化声音，令人胆寒。
一时间，场面变得有些尴尬。
“阿宁，你没事吧？”徐少监急忙走近，想要查看徐宁的情况。
徐夫人因为心虚，只能暗自吞了吞口水，没有吭声。
徐宁甩开徐少监的手，微微皱眉道：“我没事。”
却掩盖不住自己心中的失望，刚亮起来的目光也马上又暗淡了下去。
是啊，她早应当想到，徐夫人多年来连府门都不愿让她进，怎么可能突然对她热心起来。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心存幻想，方才竟还真的动了接过冰露的心思，差点就中了招，真是太傻了。
地上的小草很快变得枯黄，与旁边没被冰露尽染的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
想到若真将那冰露喝了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徐令也是心知肚明，一脸失望地踹了那丫鬟一脚，责骂道：“笨手笨脚的，怎么连个碗都拿不住！”
下一秒，那丫鬟直接跪在地上大喊起来：“请夫人恕罪！请大郎君、三娘子恕罪！”
“奴婢也不知是怎么了，今日头晕眼花，定是奴婢不好拿错了冰露！奴婢这就去领罚！”
说着，她用力打了自己的手几下，就带着地上的碎碗溜之大吉了。
徐宁惊魂未定，定了定神后，强忍着泪水福礼道：“多谢徐夫人好意，冰露还是您留着自己享用吧，看来我是无福消受了。”
“告辞。”
说罢，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身后，徐令不以为意的骂声仍在继续：“她这不是没出什么事嘛，丫鬟疏忽而已，她甩脸给谁看？！”
“阿宁！阿宁啊……”
徐少监的声音里也明显多了些绝望。
……
可徐宁已经没了任何犹豫，在跨过门槛的同时，眼泪彻底决堤。
似乎在这一刻，她切身地体会到了她那素未谋面的阿娘，当年在徐府到底受了多少委屈，为何宁愿抛下她也要离开这里，再无音讯。
徐宁目光坚定地看了看天上：“阿娘，您走得好！女儿此后不会再怪您了。”
从前的徐府，她片刻不想停留，但往后，她要带走徐府欠她阿娘的一切！
—
徐府门口，叶倾城等人佯装镇静地在石阶上坐了一排。
万一户还喘着粗气：“没想到徐夫人竟会做这种事，真是狠毒！”
郭子高也为徐宁愤愤不平：“若这不是京师，我方才真想跳下去将那对母子砍成碎片！”
郭子维示意两人小点声：“你们俩别嚷嚷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咱们集体在人家屋檐上趴墙角啊！”
正在这时，轻巧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叶倾城慌张地提醒道：“出来了出来了，你们定要装作不知道！不然以阿宁的性子，又要变回那少言寡语的样子了！”
“好！”
徐宁走出大门，一眼便看到了几人，快速整理了下心情，露出了个温暖的笑。
“久等了！”
四人齐齐地转过身来。
以免徐宁多疑，叶倾城故意问道：“方才看你已经差不多了，怎么这么久呀？”
“可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你阿耶没说什么吧？”
徐宁闻言，认真地看了看几人，“噗”地乐出了声。
四人面面相觑，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喘。
徐宁拉起倾城的手，笑道：“倾城你知道你根本不会说谎么？”
“此地无银三百两，你一口气问了这么多问题，反常得很。”
说着，她又转向了其他三人：“还有你们几个，紧张成这样，一看就有问题。”
叶倾城明白过来：“哎，不是我们演技不好，而是什么都骗不过聪慧的阿宁！”
徐宁都被逗笑：“放心吧，我没事的。”
“我现在只想做好自己的事，做好牙行的事，给我阿娘争口气！”
说罢，她目光坚定地看向了四人：“倾城、子维，你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去想，我只想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