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育时欢将近九百年，严笑卿曾无数次幻想过九烈之心的形态。
想过九烈之心可能是死的，类似于玉石珍珠那般，也有可能是活的，就像跳动的心脏。
可眼下……
严笑卿盯着掌中这条横看竖看，怎么看都像刚孵化出的幼龙的东西，一时呆住。
想当初龙族兴旺之时，严笑卿也曾见过雌龙孵化龙蛋的模样。新生的幼龙从蛋壳中爬出来，没有角，没有鳍，没有须，乍一看就跟蛇差不多，等幼龙长大这些特征才会逐渐显现出来。
那么掌心里的这条小东西到底是什么？
若是幼龙，为何这么小一条？且没有蛋壳包裹？
而是这么软绵绵、赤条条、突兀至极地躺在他掌心里？
小东西忽然动了动，像条红彤彤的大蚯蚓。
严笑卿的思绪跟着像是扭成了麻绳，掌心突地发烫，一种可以穿透一切、焚毁一切的热量从小东西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来。
严笑卿手一抖便将它抛了出去。
心中竟有种连自己都解释不清的……惊恐？
抛出去之后才意识到它有多重要，正想去接的时候，原本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时欢张开翅膀，抢先一步飞过去，一把抓住了那条即将坠落冰面的小龙。
时欢曲着鱼尾，形似人类跪立起来那样。双掌小心翼翼捧着小龙，身后的翅膀迅速缩回体内。而胸口那个方才被严笑卿强行挖开的血窟窿，此时已经自行愈合，只不过血液淌得胸腹间到处都是。
严笑卿缓步走过去，只见时欢如同捧着至宝那般，颤抖着、极为珍重地轻轻摸了摸掌心里的小龙。
此情此景让严笑卿心里生出难以言说的滋味。
时欢回过头来，脸色很苍白，双眸却亮晶晶的，对严笑卿露出欣喜又咋咋呼呼的笑。
“严豫！小宝宝！小宝宝！啵啵啵！”
看着时欢脸上的笑，莫名的情绪在严笑卿的心口浸出种辛辣的酸意。
他强行压下这些陌生又复杂的心绪，面无表情地朝时欢伸出手：“把它给我。”
时欢浑身一颤，却仍是听话地捧起掌心里的小东西。
严笑卿伸手过去，原本打算用两根手指将小龙捻起来，半途却又收回手，不想直接触碰，只用妖力将它悬托到自己面前。
妖力织出一枚蛋壳形状的厚茧，表面有血色流动，里头徜徉着温润的力量，将那条小小的赤龙包裹起来。
严笑卿这才将茧悬托于掌心，垂眸看着时欢。原想对时欢稍微交代一下，想想却又作罢，只道：“本尊有事，乖乖在这里等我。”
时欢张了张嘴，眼中满是困惑：“严豫，小宝宝。”
严笑卿被这三个字触到了某处——很柔软，一戳便会疼痛，因而需要坚硬的壁垒重重保护起来的地方。
“它不是。”冷冰冰地丢下三个字，严笑卿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
这是九烈之心。
是他不惜掰断自己的龙角，去和灵石换来的答案。
是他千辛万苦找到人鱼，将人鱼养大，和人鱼交配得来的东西。
这只是九烈之心。
它的存在，仅有一个用途——融化寒极封印。
严笑卿落在一片凹陷的冰原盆地中。
在他脚下，便是五千年前，八大上神合力铸就的寒极封印。
——只为了封印严笑卿的哥哥。
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龙族全数战亡，八大上神耗尽最后一丝神元，终于封印了哥哥。
而严笑卿，为了支援哥哥，不惜挖掉龙族最高贵的灵脉，沦为妖类，最终却仍是没能保住哥哥。
没错，龙族，原本就是神族。
无需进化，无需修炼，生来便是神。
很小的时候哥哥便对他说过——“你是龙族唯一的赤龙，不可以轻易和其他种族接近。”
那时他还小，不懂得其中奥秘，只知道哥哥说什么，他负责听话便是。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们兄弟身体里，都流淌着最原始、最纯净的邪恶——他们是雌龙和邪神交配之后生下的。
他们原本是双生子，两颗龙蛋被孕育而出，却只有哥哥被孵化出来。而严笑卿像是先天缺损，在龙蛋中足足待了近万年才终于破壳而出。
因而等严笑卿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父亲邪神和母亲雌龙都已经不在，唯有哥哥一直陪伴他、养育他。
……
往事已经尘封太久。
骤然想起，像是往动脉上凿了个口子，突突往外涌。
严笑卿垂眸看着托在掌上的茧，里头包裹着一条小小的赤龙。
耳边又响起哥哥说过的话——“你是龙族唯一的赤龙。”
有些答案已经再明显不过，根本无需求证。
这不是他的骨血又是什么？
原来灵石说的，人鱼成年之后身体会发生改变，竟是这样。
严笑卿唇边扬起一丝苦笑，转而将茧抛上半空，再以妖力悬托缓缓落上冰面。
茧立在冰面上旋转数周，底端逐渐开始溶解，无数条血色纹路以茧为圆心向着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等茧全部融化殆尽，里头的赤色小龙孤零零地躺在冰面上，扭动着细瘦的身躯，不时发出很轻很微弱的嘤咛声。
而方才那些散开的血色纹路，全部借由小龙的能量，逐渐开始燃烧起来。
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塌陷，站在冰面上的严笑卿也跟着一点点往下陷落。
那条赤色小龙的身体时而血红，时而变作半透明。不难看出，极寒封印的溶解和破除，需要消耗掉它的能量。
可能，再过不久它就会被活活耗死。
严笑卿看着它那么虚弱无力，垂死挣扎的模样。
它那么小，才刚刚来到这世上。
遥想当年自己刚睁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不。
严笑卿立刻斩断自己的想法。掌中蓄力，闭上眼一掌击向它，试图催动寒极封印的融化进度。
忽然，头顶一阵飓风刮过。
严笑卿猛地睁开眼，只见时欢从高空俯冲而下，一把抓起冰面凹陷中心的小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