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标睁开了眼,身体上疼痛和瘙痒让他十分不适。
此刻他坐在一张铁椅上不着寸缕,束缚他的不再是锁铐。
粗大的钢针直接扎穿了他的四肢捅进了铁椅边缘的凹槽里,将其牢牢固定在椅子上,限制了行动。
这里是哪儿?
空气凝滞如铅,沉重得令人窒息。
陈标忍着痛环顾四周。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一盏蒙尘的煤油灯,灯芯微弱地跳动着,在粗糙的石墙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深灰色的墙壁上布满了霉斑和干涸发黑的污迹
房间中央立着一根粗壮的木桩,表面被磨得光滑,却深刻着无数道凌乱的划痕。
那是无数个被绑缚于此的人,用指甲、用牙齿、用最后一丝力气刻下的印记。
角落里堆着几副沉重的铁链和刑具,铁链垂落在地,堆积的稻草堆散发着霉味和尿臊气。
最令陈标心头发毛的是那扇厚重且由粗大铁条焊死的牢门。
门上没有锁孔,只有一个巨大冰冷的铁插销,牢牢地插在门框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瘙痒感越来越强烈,心悸的陈标低下头,才发现自己赤裸的身体上爬着些许蟑螂。
“有人吗?!”
陈标大喊,但直到声嘶力竭都没有任何得到任何回应。
陈标现在唯一能活动的就是头,他仰面喘息,思索着逃离的办法。
结果却看到怪石嶙峋的天花板在轻微蠕动。
随后,一滴腥臭的绿色黏液落下,滴到了陈标的额头上。
陈标呼吸一滞,摇晃着头想要把粘液甩出去,但他却感觉到粘液固定在了额头上。
针扎般的刺痛感袭来,粘液似乎长出了触脚,扎进了皮下。
还没等陈标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实打实的触感由上往下,一只细小的蛛腿出现在视线里。
随后一只长着人头的蜘蛛爬到了陈标的鼻梁上,怪异的人脸笑着与陈标对视。
这个蜘蛛正是莫以欢孵化出来的变种,只不过陈标不认识莫以欢,他屏住呼吸,内心狂跳如雷。
“陈标,家住在Y区的郊外,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家里条件一般,自身条件一般,没有特殊才能,没有远大志向,慵懒、蠢笨、没有自制力,总体来说就是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平凡之人。”
莫以欢开口,缓缓诉说着陈标的过往。
陈标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
“二十三岁的时候欠了一屁股高利贷,走投无路下选择捞偏门,在一次行窃中意外碰到了回家的主人,纠缠下你杀了他。随后被逮捕,关进了监狱。”
“闭...闭嘴!”陈标大吼,疯狂地晃动着脑袋,试图把蜘蛛甩下去。
但蜘蛛腿已经牢牢扎根于陈标的皮肤之下,纹丝不动,而莫以欢还在继续诉说。
“你本该被判处死刑,但你那年迈的老母亲变卖了仅有的祖宅,到处托关系给你找律师。得益于你的母亲和律师,你的罪行一直没有被定性,一拖再拖。一直拖到你母亲死掉,拖到世界改变。”
莫以欢笑道:“什么都变了,就你这废物德性还没改变。”
“够了!够了!”陈标不顾四肢被刺穿的痛苦,竭尽全力地挣扎。
粗大的钢针竟被他一点一点的挣扎出了肉体。
“你知不知道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哦,你不知道。你只顾着在牢里拍老大的马屁,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哐当”一声脆响,插穿左臂的钢针掉到了地上,陈标抬手把蜘蛛扯下了脸,用力将其捏爆。
随后陈标颤颤巍巍地把其余三根钢针拔出了体外。
陈标恐惧到了极点,他恐惧骇人的莫以欢,恐惧身处苦难圣堂的未来,更恐惧肮脏不堪的过去。
明明曾经的所作所为都随着世界的改变一笔勾销,为什么过去还是追赶上了自己?
陈标下意识地想逃,但他忘了自己的双腿已经残疾,他倒在了地上,只能一点一点地往铁门处爬去。
“标子,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死的。”一双沾满鲜血的双手落在了陈标肩膀上。
陈标顿时浑身僵硬,不是因为背上突如其来的重量感,而是因为“标子”这个称呼,从小到大只有母亲会这么叫自己。
陈标猛地回头,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窒息。
他的母亲,那个总是佝偻着背、穿着发白旧棉袄的老人,此刻正趴在他背上。
但那根本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
她的身体从腰部以下彻底消失,断裂处血肉模糊,内脏和碎骨混在一起,拖曳在肮脏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暗红黏稠的痕迹。
她的头颅歪向一边,颈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一只眼睛已经脱落,挂在眼眶外,另一只浑浊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陈标。
“标子...”母亲的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妈是为了给你送你最爱吃的糖糕,过马路的时候被车撞了。”
“司机跑了,妈躺在地上没人管。”母亲的嘴角咧开出诡异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标子,你知道吗?妈死前还在想你在牢里有没有吃饱。”
“不,不!!!”
陈标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翻过身把背上的母亲甩开,拖着粉碎的双腿竭力爬向铁门。
残破的母亲仰面而躺,骇人的眼睛注视着陈标,“标子,快爬啊,爬出去你就自由了。”
陈标终是爬到铁门前,用尽全身力气去推那沉重的铁门。
纹丝不动。
陈标又用手指抠进冰冷的铁条缝隙里,即使指甲断裂,鲜血直流。
那巨大的铁插销如同命运的枷锁,将他死死锁在这片地狱之中。
就在这时,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陈标抬头,只见天花板再次蠕动起来,无数只细小的蜘蛛从石缝中涌出,它们的背上,赫然都长着和他母亲一模一样的脸。
“标子。”
“标子。”
“标子。”
无数个母亲的声音同时响起,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与哀伤。
陈标彻底崩溃,他蜷缩在铁门边,双手抱头,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这里是诸眠地。
诸神安眠之地。
是众神的乐园,是人类的炼狱;
是苦难圣堂的圣殿,亦是人间苦难的熔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