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空洞死寂的眼眸最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剧烈地挣扎、闪烁了一下，如同冰封湖面下骤然跃起的一尾鱼，虽微弱，却真实存在！
乔念甚至清晰地感觉到，扼住自己脖颈的那只恐怖的手，力道竟然真的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以至于那几乎被彻底掐断的呼吸，竟然艰难地涌入了一丝珍贵的空气，让她得以续上一点点力气，发出更加清晰一点的声音：“萧衡……是，是我……”
是……谁？
是谁在叫他？
萧衡的意识，在无边无际的漆黑深海里疯狂挣扎。
四周是沉重如山的压力，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触手缠绕着他的意识，要将他拖入永恒的混沌。
他奋力抵抗，却如同困兽，挣脱不得。
可，就是那一声微弱而熟悉的呼唤，如同一道微弱却执拗的阳光，骤然刺破了层层黑暗，笔直地照进了他被禁锢的心灵深处！
他猛地一个激灵，眼前的迷雾被驱散少许。
是……念念……？
浑浊的视线渐渐清晰，目光艰难地聚焦，终于看清了自己正在做什么——他竟用自己的手，死死扼着乔念的脖子！
眼见着乔念脸色青紫，呼吸微弱，眼中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模样！
萧衡猛然一惊，无边的惊恐和剧痛的悔恨瞬间如同冰锥刺穿了他的心脏！
“怎……怎么会这样……”他仓惶无比地猛地松开了手，如同被烙铁烫到一般，踉跄着猛地向后退去，声音沙哑扭曲得几乎不像他自己，“念念……刚，刚才不是我……不是我！”
他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巨大的恐慌和自责淹没了他，让他浑身冰冷，颤抖不止。
而乔念骤然被松开，失去了支撑，软软地跌倒在地，双手捂住脖颈，剧烈地、痛苦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几乎被捏碎的喉骨，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
她想要告诉萧衡，她知道，她知道刚才的不是他……可喉间的剧痛和强烈的咳嗽欲望让她根本无法成言。
然而，就在萧衡被巨大的悔恨淹没，乔念剧烈咳嗽的这短暂间隙——
萧衡的身体猛地又是一僵！
眼中的那丝短暂的光泽如同风中残烛，瞬间熄灭，再次被更浓重、更死寂的灰黑所覆盖！
脸上那惊恐悔恨的表情也瞬间消失，重新变得麻木和空洞，甚至隐隐透出一股被激怒后的暴戾！
乔念咳得眼泪直流，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可怕的变化，心中警铃大作！
她强忍着喉间剧痛，嘶声喊道：“来……人！制住他！快！”
周围严阵以待的暗卫们立刻一拥而上，趁其意识再次被完全吞噬前，拼尽全力死死锁住了萧衡的四肢关节，将他牢牢按在原地！
乔念不敢有丝毫怠慢，强撑着站起身，手中已捏了数根银针，看准萧衡头顶和颈后的几处重要大穴，精准地刺了下去！
银针入体，萧衡挣扎的动作猛地一滞，眼中狂暴的戾气如同潮水般褪去，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被暗卫们及时扶住。
“将他带下去，单独看管！”乔念的声音嘶哑得厉害，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如同刀割，“为防万一，用……咳咳……用玄铁链锁住手脚，加派双倍人手！”
“是！”暗卫们领命，立刻将昏迷过去的萧衡抬了下去。
乔念这才得以喘息，她抬起头，望向远处。
只见那浓郁的、诡异的紫黑色毒烟，已然顺着夜风，如同死亡的纱幔，朝着下风口的方向急速弥漫而去，大半个药王谷正逐渐被这致命的烟雾所笼罩！
而下风口处，隐约已经传来了惊慌的奔跑声、剧烈的咳嗽声和痛苦的呻吟声！
乔念的心，骤然沉到了谷底。
她强忍着喉间火烧般的剧痛和阵阵眩晕，朝着下风口毒烟弥漫的区域疾奔而去。
夜风此刻成了帮凶，裹挟着那浓稠、甜腥的紫黑色毒雾，如同死亡的潮汐，一波接一波地涌向谷地地势较低处的房舍和药圃。
越靠近下风口，空气中的毒雾越发浓密，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那刺鼻的甜腥味几乎要凝结成实质，钻入鼻腔，带来阵阵恶心和晕眩。
寻常人若是吸入一口，只怕立刻就会喉头灼痛，呼吸困难。
好在乔念早已是百毒不侵之体，这足以让普通人顷刻毙命的剧毒烟雾，于她而言，不过是障眼的污浊之气。
可正是这份“无恙”，让她更加清晰地目睹了眼前如同炼狱般的惨状！
昔日清幽的药王谷下风口，此刻已成人间地狱。
屋檐下、道路旁，到处都是痛苦挣扎、扭曲翻滚的人影！
他们一个个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眼球可怕地向外凸出，布满血丝，脸色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青紫色。
努力地张大了嘴，却只能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窒息声，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伴随着全身剧烈的痉挛，嘴角溢出带着血丝的泡沫，眼看就要不行。
浓重的毒烟还在不断弥漫，如同贪婪的巨蟒，吞噬着更多的区域，所过之处，生机迅速凋零。
乔念站在一片哀鸿遍野之中，周身却片毒不沾。
她看着这惨绝人寰的景象，看着那些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面容，看着生命在她眼前飞速流逝……滔天的愤怒和自责，瞬间席卷了她！
但此刻，她没有时间沉浸在情绪中。
猛地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空气夹杂着浓烈的毒味灌入肺腑，却让她更加清醒。
她压下喉间翻涌的血气，声音因受伤而嘶哑，却清晰地响彻在这片死亡区域，“所有人听着！立刻用湿布掩住口鼻！还能动的人，取甘草、绿豆、金银花、防风！大量熬制解毒汤！快！所有人动作快！”
同时，她迅速摘下发簪，划破了自己的手掌，快步走到那个几乎快要窒息的药童身边，毫不犹豫地捏开他的嘴，将自己的血喂下。
她的声音，如同在绝望黑暗中点燃的第一支火把，虽然微弱，却瞬间给了慌乱绝望的人们一个方向。
一些尚有行动能力的弟子挣扎着爬起来，按照她的指示，用衣袖蘸着沟渠里的水捂住口鼻，并开始帮助身边倒地的同伴。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声响，“谷主！莫先生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