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博德造访白塔前,我的每一个宇宙日都极其相似。苏醒,启动白塔的自检程序,进行肉身的自检流程,以白塔的视角观察【辛德哈特】,用肉眼观察辛德哈特,到某个“环”上观察另一侧的星空,返回白塔,在第二宇宙里将一天的数据进行整理归档,清晰这具身体,休眠。
在博德造访白塔后,观察【辛德哈特】的时间显着减少,日程安排被博德要求的教学与训练占满。当然,该收集的数据一点都不会落下,但这都交给白塔自行收集并处理了。
我和博德闲暇之余的交谈里,交流了我的日常。他先是炸毛,表达对我心智健康程度的强烈怀疑,我提交了完全没有问题的自检报告后,他炸毛地更厉害了;接着,他拽着我跑到白塔塔顶,趴在栏杆上对着【辛德哈特】......搔首弄姿。
“哎呀,我把你的追求者抢走了,辛德哈特你不会怪我吧~”
“他又没有可以思考的心智。”
“‘他’。”
“......拟人,是一种修辞手段。”
“好吧。可能不是你孤独压抑到变态的精神疾病导致的移情,恩,可能不是。”
“我的自检报告非常完美。”
“......真的会有一个正常的瓦罗瑞亚人,将自己的生理心理检查成为‘自检报告’吗?”
无论如何,博德在之后的生活、课程里,服从性和乖巧度显着上升,他解释是因为对我的怜悯和爱惜。四个宇宙日后,他原形毕露。
又到了例行归档上传数据的时间,我进入第二宇宙,靠着终寒员工的权限跳过了包裹视野的广告,两分钟速读了这个宇宙日的新闻,在第二宇宙个人空间里变成兽亲的模样,趴了一会儿——手册上说兽亲姿态可以排遣压力和负面情绪,有助于身心健康。
但我有其它消遣方式,比如观想【辛德哈特】鬃毛般的吸积盘。最近还多了一种,观想博德。这条金毛聒噪吵闹,浮躁多动,怀揣最纯净的热情,宛如一块身披金色火焰的星星。在脑海里闹腾的图像里,我感到平静。
说起来,博德似乎没有登录过【第二宇宙】。这是巨企终寒麾下的奇点科技,也是最核心奇点科技,对外宣称“完美复刻了宇宙99.99%,并且额外赋予了它更多现实没有的新奇功能”。虚拟现实是虚拟,第二宇宙是现实。据我所知,所有寰宇巨企都有在这个奇点科技上出力,尤其是燧火,投入比自己的核心奇点【机械降神】还要多得多,原因不明,我也不好奇。
可能博德是排斥第二宇宙的那类人,他们认为这是对原本宇宙的亵渎和背叛,或者只是在第二宇宙也不受欢迎所以发现无法怪罪世界了,总之,他们拒绝在活着的时候接入。
走出个人空间,来到第二宇宙的白塔。这个白塔是我一点点搭建出来的,漫长两千多年间的亲手搭建出的模型。外部则是直接挪用了公共资源池演算的星空。第二宇宙自然也有【辛德哈特】,我给他换上我斥巨资购买的“蜡笔星星”皮肤。作为寰宇巨企的员工,岗位限制了我的信用点消费渠道,我将大部分信用点都拿去给第二宇宙的【辛德哈特】购置皮肤了。
而此刻,陪我度过两千多年的白塔模型,有一块区域彻底不属于我了。
博德登录了第二宇宙。直接占用了一个房间,空间恰好和我给他安排的客房重合。
我当即递交访客申请。第二宇宙非常注重隐私(即使终寒和讳域两个企业已经将所有用户的数据都存起来了,他们也不会卖给同为巨企的天平)。
“欢迎!”几乎就在下一秒,博德打开了房门。他和我一样没有修改自己的身体数据。我不在乎,他可能只是过分自恋......我仔仔细细地看着光着身子的博德......确实很有自恋的本钱。
在鬼哭神嚎的咆哮里,他猛地甩门,再次打开时,他已经穿上了一套紧身衣。
“欢迎!”门再次打开。
要不是他毛发下的脸红地和辛德哈特的吸积盘一样,我都要以为是第二宇宙出bug了。
我在他的引领下坐到他的床头,而他回到桌子上继续刚才手头的事情。
我问道:“为什么突然登录第二宇宙?”
他头也不回地回答:“查一些资料。”
你明明可以直接问我。我和白塔加起来可以说是无所不知。
除非,他要查阅的是保存在自己账户上,从未上传到网络的讯息。这也是他秘密的一部分?
桌前的灯盏模拟出来的自然光,照耀在博德手头的资料上。他似乎有着读纸质文本的习惯,在纸质书几乎绝迹的现在,是相当上流而高雅的习惯。纸张沙沙作响,一份份资料浮现又消失,抽屉开合,博德的爪尖在面前书写,文字落入空白的纸张。
似乎能嗅到这张床铺上还没散去的博德的味道,混合着第二宇宙记录的“书香”,光照耀出几颗被纸叶吹起的尘埃,博德的睫毛微微颤动,他专注而投入,不发一言。随着他的胸膛起伏,我之外的呼吸声传来,让房间的氛围显得更加安静圆满。
我注意到,博德这身被紧急加载出来的紧身衣,就是最初我们相遇时,穿在橙色宇航服下面的那件。只不过比起那个时候,现在的博德在我的训练下,身体素质突飞猛进。这也是很合理的,他的骨架和身形非常好,是不需要额外在外观上调制的类型。至于肌肉和恰到好处的皮下脂肪,在我不计信用点成本的推演里,在奇点科技支撑的食物、营养供应下,辅以微电流刺激、定制调制药剂、次级发育循环再激活等手段的帮助下,他现在......
好看极了。
尚不足以用“轮廓分明”来形容他,但是优美柔和的线条彰显出他皮毛下的潜在爆发力。他特意留长于平均水准的金色毛发,已经不显得过长了,因为他的肌肉将身子撑了起来,比最初那个长期处于零重力环境下时健康得多。
这就是我的作品,还能更加完美,每一份轮廓都是我亲自雕琢。
博德喘了口气,招手唤来一杯水,快速地喝了一口就继续查阅起手头的文本。几颗水珠顺着他的脖颈流下,在毛发中晕开。
我吞了吞口水,低下头。
一片阴影笼罩了上来,我再次抬头——
太近了。
而博德只是俯身看着我,坏笑了一下,伸出舌头舔了舔我的鼻子。
“?!”
锁骨处的酥麻似乎强烈到诱发了幻痛。
“你给我设置的权限好高,这么冒犯都没有弹出警告欸。”
“......你也知道冒犯。”
“干嘛,八个寰宇企业联手维持着规则,我能这么做,要么是你心里同意了,要么是,八个企业的创始人们都在拍手叫好。”
“......”
“嘿,回神,帮我关掉广告。”博德指了指眼前,挥手比划出一个弧形。
“你安装了什么非法插件吧。”
“没有!(目移)考古翻译的事情,怎么能说是非法插件呢......只是顺便,顺便下载......弹窗里那些胸肌和树根都顶到我脸上了......谁忍得住......啧......那里非法了!我正式自己的阶段性发春,我很诚实,值得表扬和夸奖!”
“哈哈哈哈哈......”
“你笑了!”
第二宇宙,情感抑制的强度会大幅度减弱,所以我从不待得太久。纵然第二宇宙全是可供社交的人群还有企业的同僚,有一茬又一茬的明星,有无数精品游戏,只要停留太久,我还是会感到越来越孤独。
此刻,抑制器的警告不是因为孤独,不是任何一种负面情绪,但究竟是什么,我也说不上来。太新奇了。
我帮他假公济私,开通了第二宇宙的至尊会员,让他免受天平员工投放的引流端口困扰。
“之前你说的......”我缓慢地,克制地询问。“交换秘密,还算数吗?”
博德停下手头的工作,猛地转头:“哟——”
金色的身影一晃,他从我肩头一个后空翻,撞到背后的墙上,在床上捂着腰滚了一圈。数据流涌动,他换上休闲装——只穿了我的那件宽袍子——把自己裹进被子,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我嘴角微微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