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死攸关之际，所有人空前团结。
他们谁也没有当过将军。
但是当兵的哪会没做过当将军的梦呢？
凭借读过的几本兵书，还有和卓沐相处中学到的东西，亲卫开始学着去做一个将军。
“现在的形势对我们极其不利，但也不是没有生机。”
亲卫蘸了点口水，在地面画出大雍的兵力分布：“将军的命令没错，合力突围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但是对于突击的方向，我以为最好偏南一些。”
他画出一道长长的弧形。
“我们背后的水麟卫虽然呈现南北合围之势，但是我们所在的位置，海水自北向南，北边的队伍速度会更快，若要趁着合围之前冲出去，必须往稍南的位置走。”
其他人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那我去传令？”
“可是刚刚才下达了命令，忽然更改是不是有些不好？”
“没关系，”亲卫幽幽道，“战场上的情势瞬息万变，趁现在尚未开始突围，越早传令越好。”
卓沐能认清形势，其他人也能，谁都知道没有胜算，因此一定不会有人质疑他们的命令。
“好！我去！”
亲卫抓了抓脑袋，又思索了片刻：“我们其实并非没有优势。”
“从何说起？”
“我们的人比大雍多。”
“多有什么用？有一半的旱鸭子……”
亲卫摇头：“人少。就意味着他们的包围缩小之前必然处处薄弱……”
他思索片刻：“对了！我记得我们军队有一个叫刘瑞林的？”
“对！”说话的人皱了皱鼻头，“不过刘瑞林文不成武不就，平时也跟个孩子似的，贪吃好玩。若非如此，他家里人也不会狠下心把他丢到军营来。”
“他再没有本事，但是有一点无可否认，就是他十分在乎自己的家人，”旁边的火把在夜风下不断摇曳，映照得亲卫的脸也忽明忽暗，“去告诉他，如果他能领着船，载着天雷，把包围冲出一个口子，将军就许诺他，保住他家人性命。”
说到“将军”二字的时候，他的调子加重了许多。
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此刻的模样，像极了卓沐。
“可是将军都跑了，怎么可能保住他的家人？”
刘瑞林的家人被牵连进十一皇子谋反之事，虽然因为关系实在是远，所以暂时保住了性命，但又因为仇家的落井下石而无法脱罪。
也是这事，让刘瑞林成长了许多。
亲卫抬头，没有说话。
其他人恍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啊，刘瑞林会死，他死了又如何知道身后事？
而承诺他的，是“将军”，又与他们有何相关？
沉默蔓延。
亲卫没有说话，他知道，他们是在权衡。
权衡道德和保命之间的重量。
“一个刘瑞林也不够啊……”
亲卫扯出一个笑容：“所以，不会只有一个刘瑞林。”
人是一种很奇特的存在，他们大多数看起来无情，但是总容易被各种各样的感情所影响。
只要找准弱点，他们就异常好控制。
在所有人的默认下，计划就此定下。
此时，徐缜正拿着千里眼，紧紧盯着褐国船只的动向。
虽然黑夜可以掩藏许多细节，但是火药的攻击，却让褐国的船暴露无遗。
他站得高，看得远，纵览全局，也是最早发现异常的人。
“卓沐这是开窍了？”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徐缜总觉得有点的怪异。
他倒没有忽略自己的直觉，但也分不清这点异常从何而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
大雍和褐国的船越来越近。
因为郑珣早已预言过褐国有火药，所以，大雍的船早就在结构和材料上做了改进。
虽然在火药前还是显得脆弱，但总比褐国的船耐用。
车仲安这个从来不信神佛的人，第一次双手合十，虔诚感谢。
当然，他谢的不是神佛，而是殿下。
人力如此渺小，若是没有火药，大雍一定不是褐国的一合之敌。
这一刻，他似乎透过漫天的硝烟，看到了大雍原本惨烈的轨迹。
幸好，他们还活着。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统领！徐先生传来消息，说褐国的船偏航了！”
“偏向何方？偏离多少？”
车仲安蹙眉，开始猜测卓沐是不是不死心，还想进攻海阳县。
“就往南偏了这么多……”
报信的小兵是个新人，对许多术语并不了解，所以大拇指和食指一直岔开着，比了一个固定的角度。
如今到了车仲安面前，他连忙把手举起，示意车仲安去看。
车仲安神情有些一言难尽。
“知道了，让他们调整方向，加快速度，拦住他们去路！”
见小兵准备离开，车仲安叫住他：“你回去，好好儿读书！”
小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却没有应承，一溜烟儿地跑了。
车仲安摇了摇头，亲自去盯着舵手，方便调整方向。
他所在的船位置靠前，但也不至于承受第一波冲击。
前头火药爆炸产生的烟雾和阵阵热浪扑面而来，很快又被海风吹散。
身后有人叹息一声：“火药的出现，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即使见过冷兵器造成的尸山血海，再面对火药的威力，依旧让人肝胆俱颤。
如此恐怖的武器，不知要葬送多少性命。
车仲安语气淡淡：“与其担心这些，不如庆幸武器也握在我们手里。”
这种担忧，可以出现在太平时期，但不该出现在战场上。
他伸出手，丈量了一番和敌军的距离。
“保持距离，注意消耗，暂时不要靠近。”
此时，大雍占据绝对的优势。
车仲安当然能以摧枯拉朽之势获得胜利，如此，他定然能受到无数追捧，史书说起他也会用尽溢美之词。
但是，这份荣誉若是以同胞的性命堆积而成，那不要也罢。
此时他并不知道敌人商量出了什么战略，自然也不知道这一份原则避免了多少牺牲。
“统领！有几艘船在朝我们靠近！”
车仲安站上高处，举起千里眼，果然看到几艘大船迅速靠近。
炮火连天，但是它们只是沉默地往前，时不时抛出一点火药阻拦大雍的攻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