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影没有带姜贞回暗卫堂，而是直接去了大夏王宫。
姜贞没有想到，再次见到言大人，他竟然已病到下不来床。
金碧宫的卧房内，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正在服侍言大人喝药，正是言大人和已故女皇升宁的儿子，年轻的夏王言廷之。
「言大人。陛下，十一回来了。」飞影半跪着行拳礼。
言大人靠在床头，虚弱地微笑着：「十一总算回来了。」
「言大人，十一来迟了，请降罪！」姜贞半跪在飞影后面行握拳礼请罪。
言廷之听到她的声音，立即转头：「姐姐？」
他记得小时候暗卫堂那个叫十一的小姐姐带他去打过麻雀、抓过蛐蛐，捉过鱼。
这宫里，不管是父亲、七两、还是各位大臣，但凡是个人，无不都在督促他好好读书，当个好王。
只有和姐姐在一起玩的那段时间，是他最快乐的回忆。
姐姐出走盛国以后，言廷之常常问父亲，姐姐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却从来不回答他，只让他要专注在为王这件事上。
姜贞规矩地没有直视言廷之，低着眼行礼：「陛下，十一来迟了，请降罪。」
言廷之放下药碗，走到她跟前将她扶起：「降什么罪？你回来我高兴都来不及。」
姜贞这才发现夏王已经比她高出好多，甚至比飞影还要高些，只是太瘦了，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言廷之少年人的模样，长得很像言大人年轻的时候，看着温文尔雅，毫无攻击性；只是言大人的眼睛是睿智而深沉，而言廷之的眼里，尽是清澈的单纯。
靠在床头的言大人看着姜贞，抬手招呼她靠近。
言大人风烛残年，瘦得不成人形，他向姜贞的方向伸出手，姜贞赶忙上去，将言大人的手接住。
言廷之站起来，让出床边的空位。
「瑶真，你终于回来了。」言大人笑起来，「我终于可以放心去见你父亲了。」
姜贞很难过，言大人是她的恩人，她还没来得及报答，言大人就快不行了。
言大人看着她悲伤的眼睛，安慰道：「瑶真，别难过，人终有一死。」
他看了一眼言廷之，又转向姜贞，认真地说：「瑶真......廷之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帮我看着他......保护、辅佐他......让他成为一个仁恕爱民的好王。」
姜贞看着言大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这是言大人的临终嘱托，她只能含泪点头。
见她首肯，言大人满意地点头，对着言廷之，虚弱地叮嘱道：「为父不能陪你了......将来你好自为之......做个合格的王。」
言廷之蹲在床前哭出声来：「父亲，我不会。您别走，别丢下我！」
言大人拍了拍言廷之，眼神示意远处的吴公公。
吴公公立即会意，走来轻轻将言廷之扶起来到榻上安坐。
言大人看向姜贞，示意她靠近：「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再靠近些。」
姜贞将耳朵伸到言大人嘴边。
言大人在她耳边，用只有她听得见的气声说了两句话。
姜贞听完，一脸震惊，看向言大人。
只见言大人几乎是祈求的眼神看她，姜贞只能点头。
言大人笑了，他熬了一月多，终于等到姜贞，交待完所有事，可以放心地走了。
「七两，我要休息了，你送陛下出去吧。」言大人吩咐七两打发其他人回去休息。
众人知趣地出了卧房。
言廷之很想问父亲对姐姐说了什么，但是姐姐好像没有想说出来的样子，那他也就不问了。
他耷拉着脑袋，实在是没信心能像父亲这样运筹帷幄，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
他想让飞影和姜贞在宫里陪陪他，但是一旁的七两和吴公公已在请他起驾回宫，那他必须回去了。
他实在不想待在金龙宫里，除了他一个人，其他都是冷着脸的宫人，整个宫殿都冷冰冰的。
但是他不能让父亲失望，只能咬咬牙和吴公公回去。
七两站在飞影和姜贞后面，三人行礼恭送陛下。
言廷之走了几步，停下转身对姜贞说：「姐姐明日也能来宫里陪朕么？」
姜贞想到刚才言大人的嘱托，答应道：「是，陛下。言大人已安排属下任职陛下的教习嬷嬷，负责督促陛下的功课。明日寅时起，还请陛下随我一起练功。」
「练功？」言廷之心中甚是抵触，怎么连姐姐也要监督他功课了？
他看了一眼吴公公，「吴公公，父亲真的让姐姐当朕的教习嬷嬷？」
吴公公恭敬地回答：「确有此事。上个月言大人就安排好了。」
言廷之有些气，但是他只能妥协，他不能违背父亲。
「好吧。」言廷之垂头丧气地走了。
飞影看着言廷之离开的身影叹了口气，怎么看都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
他不明白言大人为什么一定要姜贞来辅佐言廷之，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七两与他二人道别，回到卧房。
「都走了吗？」
卧房里，已躺回床上的言镇虚弱地问七两。
七两给他盖好被子：「都走了。」
言镇闭眼：「你也去休息吧。不用守夜了。」
七两行礼退下。
言镇平躺着，脑中像走马灯一样，不停地闪现许多过往的画面。
最后，停留在他脑子里的画面，是在大盛的簌城当太守的那几年。
那时，云姝在他身边，他们两夫妻踏实地过着小日子。
从她离开人世，已经有十多年了吧。
十多年来，言镇没有一刻敢歇息，只要脑子里装满国事，就不会想她想到痛彻心扉。
他必须要为儿子铺好路，安排好夏国的方方面面。
如今夏国的大臣们都是他提拔起来的，律法也是他主持制定的，国家的大小事务都是他一手张罗起来的。
大臣们拥戴他的儿子，人民拥戴朝廷，国泰民安，歌舞升平。
就连他最担心的大盛皇帝萧智，也在他的控制范围内，卓昭仪和范凌赟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人才。
一切都部署好了，除了没有见到游历在外的女儿初晴，他已经没有其他牵挂了。
言镇惨淡地笑了笑，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想云姝了。
也不知她在那个世界有没有想过他。
她应该不会想吧？
躲他都来不及，怎么会想他呢？
是他奢望了。
若有来世，言镇真心希望，和云姝做一对住在世外桃源的夫妻，永远都不要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