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长丰征峰超市开业（二）
张峰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突然热闹起来的小院。三天前还门可罗雀的院子，此刻停满了"；上海"；牌轿车，驾驶座上的司机们捧着搪瓷缸子，缸体上印着各家工厂的logo。
"；峰哥，第三批了。"；陈光推门进来时，铁皮文件柜上的玻璃板又震得哗啦响，"；水产刘老板在会客室等了半小时，带了六只澳洲龙虾。"；
张峰转身时，墙上的"；文明经商"；奖状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他走到办公桌前，算盘珠子被晨光染成琥珀色："；让刘老板再等半小时。"；手指在"；白萝卜"；一栏的进货单上划出毛边，"；通知厨房，中午加两个菜。"；
会客室里，刘老板第三次看手表。这位水产大王梳着大背头，金利来衬衫绷在啤酒肚上，脚边放着泡沫箱，箱口渗出的海水在水泥地上聚成小水洼。听见门轴吱呀声，他慌忙站起来，红木椅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张总，误会啊！"；刘老板双手递上中华烟，金戒指硌在烟盒上发出脆响，"；前阵子黄立栋那孙子……"；他偷瞥张峰的脸色，见对方没反应，从公文包掏出铁皮盒，"；这是托人从涠洲带的澳洲龙虾，六只，全须全尾……"；
张峰接过铁皮盒，盒盖上印着"；友谊商店特供"；字样："；刘老板消息灵通啊，昨天刚处理完黄立栋的钢材指标，今天就带着龙虾上门。"；算盘珠子突然在桌面上连跳三下，"；知道现在查计划外物资多严吗？"；
刘老板额头的汗珠顺着大背头往下淌，在衬衫领口晕开深色痕迹："；误会！绝对误会！"；他慌忙掏出支票簿，"；张总，之前的加价条款作废，水产供应价再降5%！"；钢笔尖在支票上洇出墨团，"；这是诚意金，5000……"；
张峰突然起身，木椅撞在墙上发出闷响。他走到窗边，楼下的"；上海"；牌轿车排成长龙，挡风玻璃上积着薄灰。
"；让刘老板把龙虾带回去。"；他转身时，算盘珠子在指间翻飞，"；告诉厨房，中午加一道红烧肉。"；
木材商赵总进来时，张峰正在用铅笔修改进货单。这位老江湖穿着中山装，口袋里别着英雄钢笔，腋下夹着锦盒。
"；张总，听说您喜欢文玩……"；赵总打开锦盒，黄花梨镇纸在晨光里泛着柔光，"；这是海南老料，清代的老物件。"；他指腹摩挲着镇纸上的云纹，"；当年我爷爷给溥仪修颐和园时……"；
"；赵总消息真灵通。"；张峰突然用算盘珠子敲打镇纸，黄花梨表面留下细密的凹痕，"；知道现在查行贿受贿多严吗？"；
赵总手一抖，镇纸差点落地。他慌忙用袖口擦拭，中山装口袋翻出半截粮票："；误会！这是文化交流……"；他掏出合同副本，"；木材供应价降8%，付款周期延长30天！"；
张峰突然将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算珠在铁框里撞出金属颤音："；上个月赵总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抽出抽屉里的进货单，"；记得木材方料每立方涨过20块？"；
赵总额头沁出细汗，中山装领子洇出深色水痕："；那是黄立栋逼的！"；他突然压低声音，"；张总，现在木材市场……"；他比划着砍刀手势，"；您要是肯点头，东北林场那边……"；
"；砰！"；
张峰突然将算盘拍在桌上，算珠跳起半尺高。楼下传来汽车喇叭的尖叫，惊起院里梧桐树上的麻雀。
"；赵总，知道为什么征峰超市能做到今天吗？"；他指腹擦过算盘上的"；忍"；字，"；不是靠投机倒把，是靠这个——"；他用算珠摆出"；诚信"；二字，铁框在桌面投下菱形阴影。
暮色染红窗棂时，张峰站在办公室门口送客。最后一位供应商弯腰鞠躬时，公文包里的金条轮廓清晰可见。
"；峰哥，今天拒了八单厚礼。"；陈光锁上办公室门时，钥匙串上的毛主席像章叮当响，"；还有三家主动提出签长期合同。"；
张峰望着院子里逐渐散去的车流，梧桐叶在车轮下发出碎裂声："；通知各批发商，明天开定价会。"；他转身时，墙上的挂钟正好指向六点，"；另外，把黄立栋留下的钢材指标……"；
"；捐给希望小学？"；
"；不。"；张峰突然露出笑意，眼角细纹在暮色里舒展，"；联系钢铁公司，换成农机零件。"；他掏出钢笔在便笺上书写，"；告诉运输队，后天去安徽拉化肥。"；
第二天清晨，张峰将新合同摔在桌上，纸页在水泥地上卷起毛边："；从今往后，征峰只和讲规矩的人做生意。"；他指节敲着"；诚信经营"；条款，"；签字，或者不签。"；
供应商们面面相觑，钢笔尖在合同上悬停。窗外突然传来卡车刹车声，运输队五辆"；解放"；牌卡车蒙着帆布，帆布下隐约可见化肥编织袋的轮廓。
"；张总，我们签！"；
"；张总，之前是我们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