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素素的脸上并未出现紧张，厌恶，又或者是害羞不安之类的神情。
她只是微微睁大了眼睛，目光里带着纯粹的疑惑，很认真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这反应让原本面带不满的陆离神情顿时一滞，动作微不可见的一顿，呼吸也粗了一息。
这女人……
陆离吐了口气，身体略微后撤，移到了一个略远，对双方来说都足够安全的位置，并且还贴心地给了素素揉脑袋，整理衣服和坐起来的时间。
待到对方一切都打理完毕，稳稳地在草铺子上坐好后，才用平静但是压迫力很强的声音问道：
“你的医理是何人所授？”
“街边乞讨的白胡子老爷爷。”素素完全没被他的气势压倒，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也就这么回答道。
陆离感觉自己好像在面对一个性格难缠版本的沈应川二号，额角的青筋不由得跳了跳。
“宁小姐，现在这里没有其他人，我对你也没有恶意，你尽可以坦诚相告。”陆离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知你现在境况困顿，赵家那边日后也可能会对你不利。”
“若你愿意如实回答我的话，那么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或许我可以为你助一些力。”
“离少爷这……莫非是在利诱于我？”素素眨巴眨巴大眼睛，问。
陆离神色不变，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只要一句话，就可以换得钱财，摆脱危险。于在下看来，这对宁小姐来说算得上是很划算的生意。”
“可是有时候，一句话对人来说，说不定会比钱财和安全更重要呢。”素素继续笑眯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陆离的眼神变得阴鸷起来。
他说道：“宁小姐冰雪聪明，应该也能看出我等三人身份并不一般。”
“虽然那位……公子似乎对你另眼相看，可能会在一定程度上照拂于你。但请你相信，我能做的，一定会比他多出许多。得罪了我，想必宁小姐今后的日子是不会好过的。”
“哎呀！”素素夸张地捂住嘴，道，“离少爷这，莫非是在威胁我？”
这女人……是在给他装傻吗？
陆离从来都是不声不响的性子，平素里连捅人刀子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结果此刻竟生生被这女人牵出一腔火气来！
“你……”陆离手掌握拳，正想着用什么手段才能让这个女人乖乖开口的时候，嘴才一张开，却被对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塞进来一个什么东西！
霎时间，一股极浓的苦味在他口中蔓延开来！
“别吐！”一只手突然盖在了他的嘴上，素素的声音随之在他耳边响起，“这不是毒药，是黄连。炮制过的，不会那么苦。我只剩下这一片，你吐掉就没有了。”
只是一个动作，一个声音而已，但是陆离却发觉，自己满腔的怒火，竟然就这么泄了下去。
原本满腹的威胁话语，也就这样不知不觉就散去了。
“把手拿开。”陆离皱着眉，声音含混地道。
素素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动作失格了，赶紧将手缩回去，不好意思地道：“抱歉抱歉，你别介意，主要我就这最后一片……”
然后她就看到陆离还是把口中之物吐了出来，拿着检查了一遍，确定其确实只是一片普通的黄连后，又重新含了回去。
“为什么要给我黄连？”陆离问。
“因为你心火太旺，热毒缠身。”素素说道。
陆离眉心一皱，眼神又变得阴鸷了。
素素却恍然不觉般，继续道：“人之七情，若常年藏于心中，不显在外，天长日久，难免滋生热毒。长此以往，对你不好。”
“故我方才以言语挑动，勾你火气，再以黄连解之，算是感谢离少爷山洞中为我开囚锁之恩。”
“方才如有失礼之处，还请公子勿怪。”
素素说罢，敛拳沓手，朝着陆离深深一揖，言语动作间丝毫不见之前的轻浮玩笑，只有满满的诚意。
陆离胸膛起伏，眉心皱了又舒，舒了再皱，一时间竟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女人还真是……
“举手之劳而已。”他沉默了半天，嘴里最后只吐出了这一句话来。
“我知离少爷曾调查过我的身世，可能很奇怪我的医理从何而来。只是，我并非想隐瞒于你，实是我也不知。”素素认真地给他解释道。
“不知？”陆离眉心又拧，倒是不见怒气，他问道，“是不知，还是不能言？”
“也不知，也不能言也。”素素道，“我不愿欺骗离少爷，只能此般相告，希望你能谅解。”
“罢了。”陆离突然失去了追问的兴致，吐气道，“此事就到这里吧。此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
“多谢离少爷。”素素又是一揖，陆离没动，受了她这个礼，算是一个“承诺不会为此事针对于她”的表态。
然后，这一幕，就直直地撞入了刚好回转来的沈应川和穆元洲眼里。
沈应川刚刚被穆元洲拎着去山谷的南面转了一圈。
他身上是夏装，本就穿得单薄，又不像穆元洲那样武力充沛，气血强健不怕冷，此刻冻得哆哆嗦嗦像小鸡子似的，正想着回庙里好好暖和一下。
结果才刚走到门口，就看到这两人在这里私相授受（并没有），一下子就炸了毛，顿时脚也不僵了，腿也不打晃了，噔噔噔噔跑进庙里，站定在这两人身前，急吼吼地叫道：
“你们干什么呢！”
陆离看在穆元洲的面子上，没给他翻个白眼，只是留了个后脑勺，话都不回一句，直接走回到之前的台子那边，一撩后摆，施施然再次坐下入定了。
这边沈应川也顾不上他，只是瞪着一对大眼珠子盯着素素看，上上下下瞅了一圈，确认衣服没啥变化，身上也没什么奇怪的痕迹，才略微放下心来，做出不在意的样子，对素素问道：
“你是什么时候醒的？好端端地为什么对他作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