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启都市纪元:佣兵的平凡幻变

汪海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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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5章 女武神就不能动凡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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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升机的引擎轰鸣声平稳而持续,嗡嗡作响,像是大地深处某种古老巨兽沉睡时发出的、有节奏的脉搏,在不算宽敞的机舱内形成一种奇特的白噪音背景音。这声音听久了,反而有种奇异的安抚效果,掩盖了其他细微的声响,也容易让人放松紧绷的神经。

宿羽尘躺在专用的医疗担架床上,身体被安全带和柔软的固定带妥善地固定着,以防飞行颠簸造成二次伤害。他双眼终于沉沉地、彻底地闭上了。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浅浅的、带着疲惫弧度的阴影。他苍白的脸颊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在透过舷窗涌入的、午后略显炽烈却温暖的阳光照射下,泛着淡淡的水光,显得格外脆弱,却也奇异地柔和了他平日过于冷硬锋利的轮廓。

这两天两夜,于他而言,简直就像一场漫长到没有尽头、反复在生死边缘挣扎的炼狱轮回。

从踏入乐业天坑群那片神秘而危险的土地开始,他的神经就像是被拧紧到极限的发条,从未有过哪怕片刻真正松弛的机会。幽暗曲折、危机四伏的洞窟中,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每一次转角都可能遭遇致命的袭击;与蛊师石毒牙及其麾下那些诡异莫测、令人头皮发麻的蛊虫的生死搏杀,消耗的不仅是体力,更是精神上的高度戒备;而最后,在那个古老祭坛里,为了帮助小女孩罗欣收服失控的圣蛊“毁灭之蝶”,替她化解体内狂暴的毁灭气息,他几乎是豁出性命,强行运转《吞天诀》,像个无底洞一样疯狂吸纳那些足以撕裂灵魂、湮灭物质的恐怖能量……

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吹到极限、随时会“砰”一声炸得粉身碎骨的气球。体内经脉被狂暴能量冲击得寸寸欲裂,灵魂都仿佛要被那纯粹的毁灭意志撕扯成碎片。身体上的创伤早已深入骨髓,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头都在呻吟;而心灵上的重负更是难以言喻,沉甸甸地压在心口——维克托老爹牺牲时最后的回眸,莎莉亚倒在血泊中渐渐冰冷的身体,与师父诺罗敦那场充满算计与背叛的对峙,还有那些被卷入这场风波、无辜惨死的村民和战友……所有的一切,都像一条条冰冷沉重的锁链,死死缠绕着他的心脏,勒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此刻,随着直升机平稳地爬升,逐渐远离那片埋葬了太多痛苦、秘密与遗憾的幽暗地下世界,舷窗外是开阔的蓝天和连绵的绿色山峦,身边又有沈清婉、阿加斯德这样可以全然信任、生死与共的伙伴静静守护着,那根紧绷到极致、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的神经,终于……得以一点点地松弛下来。

意识如同坠入了温暖而蓬松的云朵里,轻飘飘地下沉,失去了重量。连日积累的、深入灵魂的疲惫,如同终于找到缺口的海潮,汹涌澎湃地将他彻底淹没。他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胸膛随着呼吸微微起伏,原本即使在昏迷或浅睡时也紧蹙着的眉头,此刻也完全舒展开来,脸上露出了久违的、毫无防备的、属于沉睡者的平静。这一觉,他睡得异常深沉,异常安稳,仿佛要将这些年积攒在身体和灵魂深处的所有疲惫、伤痛与压抑,都在这一场沉睡中,一次性彻底地宣泄、释放出来。

机舱内的其他人,也各自沉浸在这场漫长冒险终于暂时落幕、劫后余生的复杂感慨之中。

几位在洞窟探索和战斗中受了不同程度擦伤、扭伤或轻微撞击伤的国安队员,此刻或靠在坚硬的座椅上闭目养神,抓紧时间恢复体力;或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复盘着刚才那惊心动魄、毕生难忘的经历。他们的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深重的疲惫,身上的制服沾满了洞窟里的尘土、苔藓的痕迹,以及少许已经干涸发暗的血迹(有自己的,也有战友的,或者蛊虫的),但眼神中,除了疲惫,更洋溢着一种属于幸存者的庆幸与释然,还有一种共同经历生死考验后产生的、无形的凝聚力。

“说实话,老张,”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些许稚气未脱的年轻队员,压低声音对旁边年纪稍长的同伴说道,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心有余悸,“刚才在洞窟里,跟那条……黑漆漆、油光发亮、比火车车厢还粗的黑甲蜈蚣对峙的时候,我……我腿肚子都软了,差点没站住。那玩意儿的外壳,我的天,硬得跟装甲车正面装甲似的!我瞅准机会给了它一梭子,子弹打上去‘叮叮当当’直冒火星,全特么弹飞了!屁用没有!要不是关键时刻,宿羽尘同志从侧面冲上去,用灵气弹吸引了那大虫子的全部注意力,给我们创造了瞄准它腹部薄弱处的机会……我们那一个小队,恐怕真得全都交代在那儿了。”

“可不是嘛,”被称作老张的队员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抬手揉了揉自己还有些发酸发胀的肩膀,那里被蜈蚣的足肢划开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已经包扎好了,“还有后来那些神出鬼没、五花八门的蛊虫,什么会自爆的甲虫,能喷腐蚀毒液的飞蛾,钻地偷袭的蚰蜒……简直防不胜防,头皮发麻。这次能全须全尾地活着走出来,真是……多亏了宿羽尘他们那个小队。要不是他们实力强,经验丰富,关键时刻总能顶上去,替我们这些‘常规部队’分担了大部分最凶险的压力,还给了很多关键性的指挥和提醒……咱们这些人,估计早就变成那些蛊虫的‘口粮’,永远留在那暗无天日的鬼地方陪那蚩尤老祖了。”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带着深深的敬意与感激,投向了机舱中部担架上那个沉睡的身影。那个看起来年纪并不比他们大多少、甚至可能更年轻一些的男人,此刻安静得像个重伤的孩子,可就在不久之前,他却是整个行动中最为耀眼、也最为可靠的支柱。是他,用远超常人的实力、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决断、以及那份在绝境中依然敢于担当的勇气,硬生生在绝境中撕开了一条生路。

沈清婉坐在宿羽尘身边的折叠座椅上,身子微微侧向担架,一直紧紧握着他那只没有打点滴、自然垂放在身侧的手。那只手很大,骨节分明,掌心布满了常年握持武器磨出的厚茧和细碎的旧伤痕,此刻因为失血和虚弱而显得有些苍白冰凉,却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皮肤下那平稳而有力的脉搏跳动。这规律的跳动,像是最安心的鼓点,一下,又一下,终于让她悬了一路、几乎提到嗓子眼的心,彻彻底底地放回了原位。

这一路,她看着他重伤呕血,气息奄奄;看着他强撑着精神,与诺罗敦进行那场撕心裂肺的对质;看着他沉浸在痛苦往事中无法自拔,泣血讲述那些黑暗的童年与惨烈的失去……她心疼得如同被最钝的刀子反复切割,却只能紧紧陪在他身边,用自己微薄的力量和温度去支撑他。此刻,见他终于卸下所有防备与重负,陷入深沉安稳的睡眠,她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才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温柔与怜惜。

她轻轻松开握着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他手臂放回薄毯下,然后又仔细地为他掖了掖盖在身上的军用薄毯边缘,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生怕一点点多余的动静,就会惊扰了他难得的好眠。

做完这些,沈清婉才转过头,看向坐在对面座椅上的阿加斯德。女武神正抱着胳膊,金色眼眸望着舷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似乎也在出神。

沈清婉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轻声叮嘱道:“阿加斯德姐,我有点撑不住了,想抱着罗欣稍微眯一会儿。羽尘这边,麻烦你多照看一下。他刚睡着,身体还不稳,要是等会儿飞行有什么颠簸,或者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动静,比如皱眉、呻吟什么的,麻烦你及时叫醒我。”

阿加斯德闻言,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转向沈清婉,微微点了点头。她那双璀璨的金色眼眸在机舱内略显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而可靠。

“放心吧,清婉。”阿加斯德的声音也放得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笃定,“有我在旁边看着呢,出不了岔子。你也累坏了,脸色白得跟纸一样,赶紧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到了医院,还有得忙呢。”

得到阿加斯德肯定的承诺,沈清婉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她转过身,将一直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身边、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她衣角的罗欣,轻轻搂进自己怀里。小姑娘经历了绑架、囚禁、残酷训练、信仰崩塌、生死搏杀这一连串远超她年龄承受极限的惊心动魄事件,身心早已透支到了极限,此刻依偎在沈清婉温暖柔软的怀抱里,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气息,紧绷的小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眼皮很快就沉重地合上,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蝶翼般轻轻颤动了几下,便陷入了沉睡,像一只终于找到了安全港湾、可以放心蜷缩起来的小动物。

沈清婉抱着罗欣柔软娇小的身体,感受着她逐渐均匀悠长的呼吸,自己一直强撑着的疲惫也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罗欣靠得更舒服些,也让自己能倚着座椅靠背。她闭上眼,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劫后余生的浅笑,意识也渐渐模糊,坠入了短暂却珍贵的梦乡。

一时间,机舱内除了引擎平稳的轰鸣和气流声,便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或轻或重的均匀呼吸声。大部分人都趁着这难得的飞行间隙,抓紧时间休息,补充消耗殆尽的精力。

然而,在这片逐渐弥漫开来的安宁与疲惫氛围中,却有一个人,毫无睡意。

阿加斯德依旧保持着环抱双臂的姿势,靠在座椅上。她绝美的脸庞在窗外流泻进来的阳光下半明半暗,金色的眼眸在长睫下闪烁着冷静而深邃的思索光芒。她的目光看似落在舷窗外下方飞速掠过的、如同绿色波涛般连绵起伏的喀斯特峰丛地貌上,但思绪却早已穿透了物理的距离,飘向了更为遥远和复杂的维度。

一个先前被紧张局势和后续事宜暂时压下的念头,此刻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猛地在她脑海中再次清晰浮现,并且带来了更强烈的震动——

诺罗敦的孙女,黛维。

那个让诺罗敦不惜一切代价、甚至算计自己徒弟也要拯救的孙女,她所患的那种“怪病”。

根据宿羽尘之前的描述(身体机能紊乱,魔法元素暴动,形成空间扭曲甚至小型黑洞,需要持续输入强大真气才能勉强压制),以及诺罗敦那焦急万分、近乎绝望的态度……

这种病症,根本不像阿加斯德认知中,这个“主物质位面”世界常见的任何疑难杂症,也绝非普通的能量失控或者走火入魔。

那种由内而外、仿佛与整个世界基础规则都产生冲突的能量波动异常,那种强烈的、针对“外界秩序能量”(比如她的神圣魔法,甚至诺罗敦自己的真气都只能“压制”而非“融合”或“治愈”)的排斥性……

这症状,越琢磨,越像是……某种来自“异世界”的、性质截然不同的能量,强行入侵、寄生在此方世界的人体之后,所引发的、持续而剧烈的“排异反应”!

身为阿斯加德女武神军团的神只,活过了漫长岁月,征战过九界,阿加斯德对于“异世界”、“穿越”、“位面旅行”这些概念,并不陌生。在浩瀚无垠的多元宇宙中,各个世界、位面之间的壁垒并非完全隔绝,总存在着一些天然或人为形成的、脆弱或隐蔽的“出入口”、“裂缝”或“通道”。偶尔会有一些来自其他世界的“访客”——可能是生命,可能是物品,也可能是纯粹的能量或信息——误打误撞,或者通过某种特殊方式,来到此方世界。这在神族的记载和她的亲身见闻中,虽然不算家常便饭,但也绝非什么稀奇到难以置信的事情。

但有一类“访客”,却极为特殊,也极为麻烦。

他们仿佛天生就与此方世界的“底层代码”、“基础规则”格格不入,像是错误插入的程序段,会被世界本身的“防御机制”或“自洽系统”持续地、本能地排斥。他们的存在本身,就可能成为引发世界局部“bUG”、“异常”、“悖论”的根源,导致一系列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现象发生。

黛维……会不会就是这样一位……不受此方世界“欢迎”的“异界来客”?一个行走的“异常点”?

可这个大胆的推测刚冒出来,就被宿羽尘之前的讲述所提供的信息暂时推翻了。

按照宿羽尘十二年前在代尔祖尔见到黛维时的描述,以及诺罗敦的态度,黛维分明是诺罗敦的亲孙女,从小在他身边长大,是土生土长的、此方世界之人。血缘、成长经历似乎都没有问题。

这就让阿加斯德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

难道……不是整个人的“穿越”,而是……

阿加斯德金色眼眸微微眯起,一个在现代人类社会了解到的、颇有意思的网络文学概念,跳入了她的脑海。

“魂穿”?

自从血月之夜,在樱花神社后山禁地与安川重樱签订式神契约,正式在这个时代落脚之后,阿加斯德在 “英灵殿”(原静灵廷)里这一个月可是没闲着。安川重樱是个细心又体贴的契约者,为了让她更快适应现代社会,不仅给她配备了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和笔记本电脑,还耐心教她如何使用,并推荐了许多了解这个时代的途径。

于是,这位曾经的女武神,除了浏览新闻网页、观看各类纪录片和影视剧之外,还“不慎”点开了一些安川重樱书架(电子版)上收藏的、颇为热门的网络小说。那些光怪陆离、脑洞大开的设定,那些关于“穿越”、“重生”、“系统”、“魂穿”(即灵魂穿越到异世界他人身体)的概念,极大地拓宽了她的认知边界,也为她以前在漫长生命中遇到过的一些难以用阿斯加德知识体系完美解释的诡异事件,提供了全新的、颇具启发性的视角和猜想方向。

“魂穿……”阿加斯德红唇微启,无声地呢喃着这个词汇,纤细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包裹着银甲护腿的膝盖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如果……黛维的身体,确实是此方世界诺罗敦的血脉后裔,但她的‘灵魂’、‘意识核心’,或者说‘真灵’,却是来自某个未知的异世界……”

“那么,她身上那种持续不断的、仿佛与世界根基冲突的‘排异反应’,就完全说得通了。异界的灵魂与此界的肉身无法完美融合,甚至互相冲突,导致能量紊乱,身体机能异常。”

“可是……”

阿加斯德眉头微微蹙起。

“诺罗敦那个老狐狸……他真的会不知道吗?”

“以他的实力和阅历,与自己孙女朝夕相处这么多年,难道察觉不到她灵魂层面的异常?”

“还是说……他其实早就知道,甚至……黛维的‘魂穿’本身就与他有关?他一直在刻意隐瞒这个真相,同时想尽一切办法,试图‘治愈’或者说‘稳定’这种排异,让孙女的灵魂能与身体和平共处,甚至……彻底融合?”

无数个疑问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又像是纠缠在一起的丝线,在她冷静而活跃的神明思维中盘旋、碰撞、交织,剪不断,理还乱。

她想了半天,试图从已知的碎片信息中拼凑出更完整的图景,但关键信息的缺失,让她只能停留在猜测阶段。

最终,阿加斯德自嘲般地、极轻微地勾了勾嘴角,摇了摇头,将那纷乱的思绪暂时压下。

“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线索太少,当事人(诺罗敦)又跑了。”她在心里对自己说道,“真是的,难道我也被羽尘这小子给传染了,得了‘过度思考’和‘背负一切’的毛病吗?这可不像是我的风格啊~”

她向来更习惯于用手中的长枪和身上的力量去解决问题,或者遵从内心的直觉与神明的指引。这种抽丝剥茧、分析推理的事情,似乎更适合安川重樱或者林妙鸢那样心思细腻的人。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转向了担架上熟睡的宿羽尘。

阳光正好透过舷窗,斜斜地打在他的侧脸上,将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男人静静地躺在那里,褪去了清醒时的冷厉与锋芒,也暂时卸下了那些沉重过往带来的阴郁与痛苦,只剩下纯粹的疲惫与安宁。

阿加斯德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微光。

这个男人,在血月之夜,在她几乎被体内堕落气息彻底侵蚀、濒临崩溃毁灭的边缘,不顾自身安危,用他那诡异的《吞天诀》强行吸收了那些污秽的力量,给了她重获新生的机会。从那一刻起,这个来自异国他乡、身世复杂、满身谜团却又异常坚韧的男人身影,就以一种奇特的方式,深深烙印在了她这颗见证过无数英雄兴起与陨落、本应古井不波的神明心湖之中。

此刻,如此近距离地、安静地注视着他毫无防备的睡颜,阿加斯德才更加清晰地注意到,他的轮廓其实相当俊朗。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浓密的阴影,高挺的鼻梁带着一丝倔强的弧度,紧抿的薄唇即便在沉睡中也似乎带着某种坚定的意味。这些五官组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历经无数风雨沧桑后沉淀下来的、独特的沉稳与坚毅气质,并不张扬,却有种内敛的力量感。

“其实……还挺帅的嘛……”阿加斯德的声音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心尖,只有她自己能听见,那语调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细细品味的、极其细微的温柔涟漪。“我要是个普通女孩的话…… 可能也会喜欢上你的吧……”

说完这句话,她自己都微微愣了一下,金色的眼眸中极快地闪过一丝错愕与茫然。仿佛被自己下意识的想法惊到了。

随即,她又忍不住在心底自嘲地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属于女武神的洒脱与不羁,也有一丝探索新情感领域的好奇。

“不是普通女孩又如何呢?”她心想,“难道身为阿斯加德的女武神,活了这么久,就不能对某个凡人……嗯,某个特别的凡人,产生一点‘凡心’吗?”

“说起来……”阿加斯德的目光流连在宿羽尘沉静的睡颜上,思绪飘远,“在阿斯加德那么漫长的岁月里,追随奥丁神王征战九界,见过无数英勇的战士、强大的神只、英俊的精灵……可好像……还真没对哪个男人,产生过像现在这样的……感觉?”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阿斯加德神殿深处,那位掌管未来、编织命运丝线的女神——诗库璐德(Skuld)。在遥远的过去,那位女神曾经在一次神谕中,用模糊而宏大的语言,预言过她的命运轨迹将会在某个意想不到的时刻,发生重大的、影响深远的转折。

“诗库璐德女神啊……”阿加斯德在心中无声地询问,“难道……这就是你所预言的……命运的转折点吗?不在阿斯加德,不在九界战场,而是在这个遥远的东方世界,以一个……式神的身份,因为一个凡人的拯救与牵绊?”

阿加斯德目不转睛地盯着宿羽尘,看了很久很久。阳光在她绝美的侧脸上流动,将她金色的发丝染上更耀眼的光泽。她眼神中那层连自己都未曾明确察觉的、源自内心深处的好奇、探究、以及一丝丝悄然滋生的柔软情愫,渐渐变得清晰了一些。

随后,她又一次轻轻地、几乎无声地笑了出来。那笑容不再有错愕或自嘲,反而带着几分狡黠、大胆,以及一种属于神明、也属于她自身性格的率性与果决。

“樱酱她……”阿加斯德的思绪跳到了自己的契约者安川重樱身上,“已经是‘灵界尊者’级别的阴阳师了,天赋卓绝,心性纯粹。按照式神契约的深层法则与潜力来看,只要她继续成长下去,我起码还要以‘式神’的身份,护佑她几百年……甚至,以她那惊人的潜力和宿缘,未来冲击到‘灵神使者’,乃至那传说中的‘灵耀神主’级别的阴阳师境界,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那么,漫长的岁月啊……”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宿羽尘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带着趣味的、近乎“算计”的光芒,“羽尘……如果……我是说如果……未来某天,我和樱酱一起沦陷了的话……嗯……那你,要不要考虑一下……‘买一送一’呢?”

“免费的哟~而且,售后服务期限超长~”

这句堪称“惊世骇俗”的玩笑式念头,她自然是说不出口的,只能在心底最深处默默念叨,带着一种恶作剧般的、新奇又有点期待的心情。

但有些事情,一旦在心底埋下了种子,哪怕最初只是无意间飘落,或者只是一个荒诞不经的念头,也会在合适的温度、光照和土壤中,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至于它未来会长成怎样的形态,是悄然凋零,还是茁壮成荫,那便是连命运女神诗库璐德,恐怕也无法完全预言的未来了。

也许,将某些想法付诸实践的那天,并不会如想象中那般遥远,也未必需要多么郑重其事的宣告。顺其自然,水到渠成,或许才是阿斯加德作风?

就在阿加斯德沉浸在自己那跨越神人界限、颇具颠覆性的思绪中时……

几百公里外。

桂市,联勤保障部队第924医院,神经科诊室。

室内的光线明亮而均匀,消毒水的气味淡淡地弥漫在空气中,与窗外传来的隐约城市喧嚣形成对比。气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林妙鸢穿着一身干净的病号服(外套着自己的外套),坐在冰凉的检查床上。她左臂自然垂落在身侧,活动自如。而右臂,则显得有些僵硬、不自然地放在腿上。安川重樱、天心英子和刚刚赶到的笠原真由美,三人围在她身边,脸上的神情都写满了担忧与关切。

神经科主任医师司马超群,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沉稳的中年医生,正拿着一个橡胶小锤,小心翼翼地、依次敲击着林妙鸢右臂的各个关键穴位和神经反射区。每轻轻敲击一下,他便会抬起头,透过镜片,观察着林妙鸢的反应,同时用平稳而专业的语气轻声问道:“林妙鸢同志,这里,有感觉吗?是什么样的感觉?刺痛?麻木?还是触压感?”

林妙鸢每次都微微蹙眉,仔细感受一下,然后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看似轻松、实则带着苦涩的笑容:“司马主任,还是……只有一点点,非常微弱的知觉。就像……就像隔着一层很厚很厚的、浸了水的棉花在触摸东西,很模糊,很遥远,而且……手臂根本使不上力气,软绵绵的,不听使唤。”

她一边说着,一边尝试着凭借自己的意志,去控制右臂抬起。只见那只原本应该充满力量、灵动敏捷的手臂,此刻却仿佛变成了一段不属于她的、沉重而迟滞的木头。手臂肌肉微微颤动,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抬起了仅仅几厘米的高度,便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无力地、软软地垂落下去,重新搭在腿上。

一向以乐观开朗、活力四射着称的林妙鸢,此刻也不由得紧紧皱起了眉头,贝齿轻咬着下唇。尽管从昨晚到现在,她嘴上一直安慰着身边的同伴们,说为了彻底干掉那只凶残无比、危害极大的飞僵,付出暂时失去一条手臂知觉的代价,是完全值得的,是“赚大了”。但经过一整晚的充分休息,右臂的状况依旧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甚至连那一点点微弱的知觉都没有增强,这让她心底也渐渐升起了一丝不安,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能超出了最初的预估。

昨天深夜,她们在桂西山区那个偏僻的山村里,经过一番苦战,终于成功斩杀了那只吸收了地脉阴气、凶焰滔天的飞僵后,便迅速乘车返回了设在千色市郊的临时指挥部。

当时,负责现场指挥的副总指挥窦泰,一看到林妙鸢整条右臂软垂无力、面色苍白的模样,立刻就要拿起卫星电话,联络最近的军方机场,紧急调动直升机,将她以最快速度送往条件更好的大医院进行救治。

可是,当时乐业天坑群乃至整个桂西山区,都被一场罕见的大雾彻底笼罩。能见度极低,别说是直升机起降,就连地面车辆行驶都困难重重,风险极大。林妙鸢虽然手臂情况不妙,但意识清醒,也知道轻重。她强忍着不适,说服了焦急的窦泰,让她先在临时指挥部休息一晚,等第二天天亮后,看看大雾是否散去,再做决定。毕竟,安川重樱已经第一时间用阴阳术和特制的回复符咒对她的手臂进行了紧急处理,暂时稳定了情况,不会有立刻恶化的风险。

窦泰看着窗外那浓得化不开、如同牛奶般的白雾,又看了看林妙鸢坚持的眼神和安川重樱肯定的示意,最终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同意,但要求医疗兵必须每隔两小时检查一次林妙鸢的情况。

然而,事与愿违。

休息了一整晚,当清晨的阳光终于艰难地穿透逐渐变淡的雾气,林妙鸢满怀希望地再次尝试活动右臂时,心却沉了下去——情况依旧。只有那一点点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的触感,手臂依然沉重、僵硬,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动作。

于是,吃过简单的早饭后,她便不再犹豫,在安川重樱和天心英子一左一右的陪同下,乘坐指挥部协调来的、等到雾气刚散到安全标准就立刻起飞的军用直升机,直接来到了桂市这所医疗条件最好的部队医院。窦泰早已提前通过军方渠道打好了招呼,所以她们一到医院,就被直接引导到了神经科,由经验丰富的司马超群主任亲自接诊。

安川重樱在直升机上就用手机联系了自己的母亲笠原真由美,简单告知了林妙鸢受伤和即将前往医院检查的消息。

笠原真由美这边,也是昨天深夜才风尘仆仆地从通灵大峡谷那边的任务中返回指挥部,报告了相关情况后,几乎是倒头就睡,总算补上了一个相对安稳的觉。结果天刚亮没多久,就被女儿的电话吵醒。听到林妙鸢(这个她也很欣赏的、性格爽朗直率的姑娘)手臂受重伤的消息,笠原真由美立刻睡意全无。她立刻叫醒了同样昨天晚上刚刚回来,但看起来精神矍铄的高澄,让他驾驶警车,一路疾驰,紧赶慢赶,终于在医院神经科诊室外,与做完初步检查的林妙鸢等人汇合了。

于是,便有了此刻诊室内的这一幕。

“司马主任,”笠原真由美看着林妙鸢又一次尝试抬起右臂失败,忍不住用略带焦急的语气开口问道,她的樱花语口音在中文中依然清晰可辨,“妙鸢她的胳膊,到底是什么问题?检查结果出来了吗?严不严重?”

她看着林妙鸢那只曾经苍劲有力、凌厉无比,此刻却毫无生气地垂落着的右臂,心里不由得替这个总是笑容灿烂、充满活力的姑娘感到一阵揪心的疼。她是过来人,深知对于林妙鸢这样的武者来说,一条手臂失去知觉和力量,是多么沉重的打击。

司马超群放下手中的小橡胶锤,拿起桌面上刚刚送来的、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ct和核磁共振检查报告单,扶了扶眼镜,对着灯光,又仔细地、逐字逐句地看了一遍,脸上的困惑之色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加浓郁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报告单放在桌上,转向林妙鸢和围观的几人,语气凝重而坦诚地说道:“林妙鸢同志,不瞒您说,您右臂的这种情况……非常奇怪。我从医二十多年,主攻神经外科和疑难神经损伤,接触过各种各样的病例,但像您这样的……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指了指桌上的影像报告:“从外观上看,您的右臂皮肤完好,没有开放性伤口,没有淤血肿胀,这暂且不说。但根据刚才进行的、最详细的高精度ct扫描和核磁共振检查结果来看……”

司马超群顿了顿,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专业困惑和无奈的表情:

“您的右臂,从皮肤、皮下组织、肌肉、血管、到最细微的神经末梢网络,以及内部的骨骼、关节……所有结构,在影像学上,都显示为完全正常!没有任何炎症、水肿、出血、压迫、断裂或者器质性病变的迹象!”

他摊了摊手,语气更加无奈:

“说实话,林妙鸢同志,如果不是您本人非常确定地表示手臂没有知觉、无法活动,而且我们刚才的体格检查也确认了这一点……我甚至都有点怀疑,您是不是在跟我开一个……嗯,不太好笑的玩笑了。”

听到这个结果,林妙鸢脸上的苦涩笑容更加明显了,她晃了晃无力的右臂,叹了口气:“唉……司马主任,要真是拿您寻开心,那倒是简单了,我巴不得是这样呢~可您也看到了,测也测了,它就是不听使唤,只有那么一点点微弱的感觉。司马主任,您是专家,以您的经验,您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或者听说过类似的病例,能让我的手臂恢复知觉和功能吗?不管是什么方法,我都愿意试试。”

司马超群皱着眉头,又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摇了摇头,语气带着歉意和遗憾:“说实话,林妙鸢同志,我也不确定。您的这种症状……非常罕见。它不像我们现代医学通常定义的神经损伤——比如神经被切断、压迫、或者中毒、炎症导致的功能丧失。那些情况,在影像上或多或少都能找到依据。”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硬要类比的话……您的这种情况,更像是……我们中医古籍中一些玄而又玄的记载里提到的‘经脉损伤’、‘气机阻断’或者‘窍穴封闭’。这种损伤非常特殊,它作用于人体更深层次、更精微的能量运行系统,我们现代医学的仪器,暂时还无法直接观测和量化这种层面的‘损伤’,所以……自然也没有成熟的、针对性的治疗方案。”

他看着林妙鸢失望中依然带着倔强希望的眼睛,建议道:“或许……您可以尝试找一些真正有传承、医术高明的老中医,用针灸、推拿、或者内家功法导引的方式试一试,说不定会有些效果。很抱歉,在我们院,以我们目前的检查手段和认知,可能……暂时没法对您的这个毛病,给出更有效的治疗建议了。”

“啧……”笠原真由美闻言,眉头紧锁,忍不住用樱花语极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庸医……检查半天,就得出个‘不知道’的结论……”

她原本以为,这么大的、有名的部队医院,设备先进,专家云集,总能查出点问题所在,哪怕暂时治不了,至少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没想到折腾一圈,又是抽血又是拍片,最后却得到这样一个近乎“无解”的结果,心里难免有些不满和焦躁。

安川重樱听到母亲的抱怨,连忙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冷静,不要在医院里、当着医生的面说这种话。毕竟司马主任态度很认真,也给出了他认为最可能的解释和建议。

笠原真由美也意识到自己一时情急,语气有些失当,便闭上了嘴,只是脸上那层忧虑和不满的阴云,依旧没有散去。

一旁的天心英子,一直安静地守着,看着林妙鸢脸上那努力维持的、却难掩失落的表情,心里也很不好受。她默默地思索着,自己从天草四郎时贞大人那里传承学习到的、融合了部分西洋医学但更偏重传统日式古流医术的知识,虽然算不上当世顶尖,但在处理一些“非常规”伤势,尤其是与“气”、“灵”相关的损伤方面,或许有些独到之处?

这个念头让她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她也不确定。面对这种连现代精密仪器都检查不出问题、被医生归结为“经脉损伤”的诡异症状,自己那点源自数百年前的、半吊子的古流医术,是否真的能起到作用?会不会反而耽误了妙鸢姐?

林妙鸢倒是比她们想象中要看得开一些。她从检查床上利落地挪下来,站在地上,活动了一下完好无损、充满力量的左臂,脸上又重新挂起了那标志性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却又充满生命力的笑容。

“没事儿,司马主任,谢谢您了,辛苦您忙活这么半天。”她笑着对司马超群说道,语气轻松,“其实我也大概猜到了。这伤怎么来的我心里有数,根本不是普通的磕碰伤,更像是……嗯,武侠小说里说的那种‘内力反噬’或者‘经脉受损’?反正就是练武的人才会遇到的麻烦。”

她挥了挥左拳,故作豪迈:“昨天晚上我们干掉的那只飞僵,可不是一般的厉害角色,凶得很!我能以付出一条手臂暂时知觉的代价,彻底解决它,保护了那么多村民,我觉得……值了!真的,万幸了!”

说完,她对着司马超群点了点头表示感谢,然后便招呼安川重樱她们:“走了走了,检查做完了,别在这儿杵着耽误司马主任看其他病人了。”

安川重樱、天心英子和笠原真由美见状,也只能跟着她一起,向司马超群主任道了谢,然后鱼贯走出了神经科诊室。

诊室外的走廊明亮安静,消毒水的气味更浓了一些。

走到一个相对空旷的转角处,安川重樱停下脚步,看着林妙鸢,那张总是温柔恬静的小脸上,此刻满是化不开的内疚和自责:“妙鸢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都怪我学艺不精,要是我……我的阴阳术能再厉害一些,境界再高一些,或许……或许昨晚就能彻底治好你的手臂,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林妙鸢立刻伸出完好的左臂,一把搂住安川重樱的肩膀,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把女孩柔顺的发丝揉得有些凌乱,笑嘻嘻地说道:“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对不起什么呀对不起!”

她看着安川重樱泛红的眼眶,语气变得认真而温暖:“要不是你,樱酱,昨晚你林姐姐我,现在可就真的变成‘神雕大侠’……哦不,是‘神雕女侠’杨过他师妹,只能练‘黯然销魂掌’了!现在好歹还有一点点知觉,希望大大的有!”

她晃了晃无力的右臂,继续用轻松的语气宽慰道:“再说了,急什么呀?这才哪儿到哪儿?司马主任不是说可能跟‘经脉’有关吗?那办法多的是!阿加斯德姐的魔法咱们还没试呢,对吧?她那恢复术,效果立竿见影!再不然……”

林妙鸢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个略带促狭、却又无比坦然的笑意:

“……不是还有羽尘那家伙的‘独家秘方’,‘双修疗法’吗?”

她拍了拍安川重樱的背,豪气干云:“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慢慢试,一个个试过去,我就不信了,一条胳膊还能难倒咱们这么多能人异士?樱酱你可不许再自责了,不然姐姐我可要生气了!”

她这番半开玩笑半认真、充满乐观与豁达的话语,像一阵温暖的风,终于驱散了笼罩在安川重樱、天心英子和笠原真由美心头的沉重阴霾与自责。三人看着林妙鸢那依旧灿烂的笑容,虽然担忧未消,但心情确实轻松了不少。

是啊,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她们还有同伴,还有各种可能的方法。

就在四人站在走廊转角,情绪稍缓,准备商量下一步是回病房休息还是去吃点东西时——

一阵熟悉的、由远及近的、低沉有力的直升机旋翼轰鸣声,穿透医院大楼的隔音窗户,清晰地传了进来!

而且,听那声音的方向和高度,正是朝着医院这片区域来的!

林妙鸢的听力在几人中最为敏锐,她几乎是立刻抬头,循声望向走廊尽头的窗户。她的视力也极好,一眼就看到,窗外天空中,一架涂着深绿色军用涂装的中型直升机,正调整着姿态,朝着医院院内那个专用的、带有红色十字标志的停机坪,缓缓下降高度。

而更让她心头猛地一紧的是——

透过直升机尚未完全关闭的舷窗,她隐约看到了机舱内的情况!一个躺在担架上的身影被医护人员和另外两个熟悉的身影簇拥着!

那担架上的人……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只看轮廓和感觉……

“老公?!”

林妙鸢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了!

她再也顾不上其他,甚至顾不上自己右臂的不便,拔腿就朝着离停机坪最近的那个楼梯口冲了过去!速度之快,让安川重樱她们都没反应过来!

“老公!羽尘!你怎么了?!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她一边跑,一边焦急地大喊,声音在医院的走廊里回荡,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担忧。

安川重樱、天心英子和笠原真由美也看到了直升机,听到了林妙鸢的喊声,三人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沉,也立刻跟着林妙鸢的方向,快步追了上去!

停机坪上,直升机已经稳稳着陆,旋翼还在缓缓旋转,卷起地面细微的尘土。

舱门打开,专业的医护人员率先抬着担架小心翼翼地走下舷梯。沈清婉和阿加斯德一左一右,紧跟在担架旁,小心地扶着边缘,警惕着任何可能的颠簸。

宿羽尘原本在持续的飞行颠簸和噪音中,依旧保持着深沉的睡眠,但或许是冥冥中的感应,或许是林妙鸢那充满焦急的呼喊穿透了梦境,他被唤醒了。

他缓缓地、有些费力地睁开了眼睛,视线起初有些模糊,随即聚焦,看到了那个正不顾一切冲过来的、熟悉的身影。

是妙鸢。

她脸上写满了惊慌和担忧,和平日里那个总是活力满满、甚至有点没心没肺的样子截然不同。

宿羽尘苍白的脸上,努力扯出了一个虚弱却无比温柔的笑容,他想抬手示意自己没事,但手臂沉重得不听使唤,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

他用带着重伤后明显沙哑、却尽力平稳的声音,对着冲到自己面前的林妙鸢说道:

“我……没事……别急……”

“就是……帮那个小女孩……罗欣……收服圣蛊的时候……吸多了点……毁灭气息……差点……把自己撑爆了……”

他顿了顿,喘息了一下,继续用轻松的语气安慰:

“不过……也还好……命大……没死成……别担心……”

他的声音虽然虚弱,但语气里的平静和安抚意味是清晰的,努力想让林妙鸢冷静下来。

这时,林妙鸢才注意到,紧跟在沈清婉身边,那个穿着略显宽大干净衣服、正怯生生地抓着她衣角、睁着一双乌溜溜大眼睛好奇又不安地打量周围环境的小女孩。

罗欣。

林妙鸢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一部分,她那双总是闪烁着灵动光芒的眼睛顿时一亮!脸上的担忧暂时被一种混合着惊奇、喜爱和“捡到宝”般的兴奋所取代。

她弯下腰,几乎是“嗷”地一声,一把将还有些懵懂的罗欣搂进了怀里,还兴奋地抱着小姑娘转了小半圈!

“哇!好可爱的小姑娘!你就是那个‘圣主’吧?那个跟着石毒牙他们~去收服“圣蛊”的小女孩?”

林妙鸢笑得见牙不见眼,声音清脆:

“自我介绍一下哦!我叫林妙鸢!树林的林,美妙的妙,鸢尾花的鸢!是宿羽尘的……嗯,官方认证的正宫娘娘哦!”

她完全不顾旁边沈清婉微微抽搐的嘴角和阿加斯德看好戏的眼神,继续对有些手足无措的罗欣说道:

“嗯~既然你跟着羽尘和清婉一起回来了,那就说明你肯定是‘弃暗投明’、‘改邪归正’了吧?好孩子!有眼光!”

她拍了拍罗欣瘦小的肩膀(动作很轻),一副“大姐头”的派头:

“那以后,你就跟着姐姐我混好了!姐姐我罩你!保证没人敢欺负你!吃香的喝辣的,带你练功带你飞!”

罗欣被这突如其来的、过分热情洋溢的拥抱和宣言弄得彻底懵了,小小的身体僵硬地靠在林妙鸢怀里,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灿烂得有些耀眼、话语如同连珠炮一般的漂亮姐姐,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大脑似乎都停止了运转。

过了好几秒,她才在沈清婉鼓励的轻推和林妙鸢期待的注视下,极其轻微地、几乎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用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的声音,怯生生地挤出了一个字:

“……好。”

这时,安川重樱、天心英子和笠原真由美也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停机坪。

她们首先看到宿羽尘躺在担架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上缠着不少绷带的模样,心头都是一紧,脸上写满了担忧。但看到他意识清醒,还能说话,甚至能露出笑容安慰林妙鸢,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

“羽尘,你……你真的没事吗?”安川重樱快步走到担架旁,俯下身,仔细看着宿羽尘的脸色,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关切,还有一丝后怕的颤抖。她从小包里下意识地就想掏出符咒,但被旁边的医护人员用眼神礼貌地制止了——现在需要的是尽快进入专业医疗流程。

“还好,樱酱,放心。”宿羽尘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围过来的众人——安川重樱、天心英子、笠原真由美,看到她们虽然略显疲惫,但都安然无恙,眼底也闪过一丝安心,“你们……也都平安……太好了。”

“我们都没事,就是妙鸢她……”笠原真由美说道,目光担忧地看了一眼正抱着罗欣、试图用夸张表情逗小姑娘笑的林妙鸢,以及她那只自然垂落、明显不自然的右臂,“倒是你,伤得这么重……脸色难看成这样……肯定又是当‘拼命三郎’,不顾自己死活往前冲了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习惯性的嗔怪,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关切。

众人就在这直升机旁,快速而简短地互相打过招呼,确认了彼此基本的平安状况。虽然各有各的伤情和担忧,但至少,大家都活着从各自的任务中回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简单的寒暄没有持续太久,时间紧迫。

“快!推进急诊绿色通道!直接送抢救室!通知骨科、胸外科、神经外科、中医科主任立刻过来会诊!”为首的医护人员看了一眼宿羽尘监护仪上并不乐观的几项数据(虽然被阿加斯德和符咒暂时稳定,但内伤极重),立刻对同伴和医院接应的医护人员下令。

专业的医院担架车早已准备就绪,众人小心翼翼地将宿羽尘从直升机担架转移到担架车上。

沈清婉、阿加斯德、林妙鸢(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罗欣)、安川重樱、天心英子、笠原真由美,还有紧紧抓着沈清婉衣角、小脸紧绷的罗欣……一群人,自觉地分成两列,紧跟在快速推动的担架车两旁,朝着医院急诊大楼的入口快步走去。

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凝重与担忧,目光紧紧跟随着担架上那个双目微阖、似乎在积蓄力气的男人。

午后的阳光依旧明亮,有些灼热地洒在医院洁白的建筑和匆忙的人影上,将他们的影子在光洁的地面上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

一场与时间赛跑、与沉重伤势抗争的新的治疗与等待……

就此,紧张地拉开了序幕。

而在场没有人知道,这场治疗,将会揭开怎样的新篇章,又会将他们的命运,引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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