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灰色小楼，楼道里弥漫着淡淡的打印墨香，与别处不同的是，这里的安静带着一种紧绷的秩序感。脚步踩在水磨石地面上的回声被刻意压低，擦肩而过的人彼此点头示意，眼神里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有对当下任务的专注。理涛领着博源穿过两道需要刷卡的门禁，最终在一间标着“第三督查组”的办公室前停下。
“咱们组负责的是西南片区，涵盖四个省份的教育扶贫专项督查。”理涛推开门的同时低声介绍，“组长是发改委的劲松同志，副组长由纪委的张枚同志担任，都是经验非常丰富的同志。”
办公室里是标准的格子间布局，十几张办公桌整齐排列，每张桌上都堆着半人高的文件，侧面的铁皮柜上贴着不同省份的标签。靠窗的位置坐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鬓角有些花白，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数据图表凝神思索，听到动静抬头看来，目光落在博源身上时带着审视的温和。
“劲松组长，这是博源同志，从基层借调来的，之前在红都处理过教育领域的违规案例。”理涛介绍道。
劲松组长站起身，他的动作不快，却透着沉稳的气场，伸出的手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薄茧：“小博同志，欢迎加入。你的材料我看过，在社区治理和政策落地监督上很有想法，尤其是红都那些案子，处理得既讲原则又有温度，不容易。”
博源刚要说话，旁边传来清脆的女声：“劲松组长，省厅刚发的补充材料我整理好了，您看看这几个数据异常点是不是需要重点标记？”说话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短发利爽，眼神锐利如锋，正是副组长张枚。她手里拿着一叠文件走过来，目光在博源脸上一扫，语气直截了当，“基层经验是好事，但巡视组有巡视组的规矩，所有发现必须基于证据链，不能凭直觉下判断，这点你要尽快适应。”
【系统提示：张枚，纪律检查委员会资深督查员，擅长从财务数据中发现异常线索，曾主导查处三起教育系统窝案，工作风格以“零容忍”着称。】
博源迎着她的目光点头：“张副组长放心，我明白纪律高于一切，所有工作都会严格按流程来。”
劲松组长笑着打圆场：“张枚同志是刀子嘴豆腐心，对工作要求严，是为了让咱们少走弯路。小博，你先在理涛旁边的空位坐下，熟悉一下基础材料，下午咱们开个片区预备会，具体分配任务。”
坐下后，理涛递给博源一个加密U盘和厚厚一摞资料：“这里面是西南四省的教育扶贫政策落实台账，包括资金拨付明细、项目进度表和历年督查反馈。你重点看看清河县所在的云川省，咱们第一站就去那。”
博源翻开资料，首页是云川省教育扶贫的总体概况，密密麻麻的数据后面，系统面板悄然展开：【检测到目标区域数据，权力监督子功能启动关联分析……发现异常标注：云川省2013年度义务教育阶段营养餐补助资金拨付进度与实际用餐人数存在17%偏差，疑似存在虚报冒领风险。】
他的指尖在“营养餐补助”几个字上停顿片刻。清河县的经历突然浮现在脑海，去年冬天曾反映过营养餐分量不足的问题，当时以为只是个别食堂的管理疏漏，现在看来或许另有隐情。
“理哥，云川省的营养餐补助是由省财政直接拨付到县，再由县教育局分发到学校吗？”博源抬头问道。
理涛正在整理督查清单，闻言点头：“没错，这条资金链是重点监督对象。去年就有举报说部分县区存在克扣现象，但省厅自查后回复说是‘统计误差’。”他用笔在笔记本上圈出这个条目，“组长也注意到了，预备会上会重点讨论这个。”
博源打开加密U盘，调出云川省的资金流向图表。系统自动对数据进行交叉比对，不同颜色的线条在屏幕上交织，突然有一段红色线段格外刺眼——清河县2013年第三季度的补助资金到账时间，比省里规定的拨付节点晚了整整四十五天，而同期该县教育局的“办公经费”支出却异常激增。
【系统预警：清河县教育局存在资金挪用嫌疑，建议调取该季度原始凭证及银行流水。】
他将这段异常记录截图保存，正准备深入分析，办公室的电话突然响起。劲松组长接起电话后，脸色渐渐严肃起来：“什么？云川省教育厅分管副厅长突然提交了病假申请？什么时候的事……知道了，让那边的同志盯紧点，我们按原计划出发。”
挂了电话，劲松组长环视众人：“情况有变化，云川省的汪副厅长今天早上突然称病请假，由厅长助理临时接替工作。张枚，你安排人查一下这位汪副厅长的近期活动轨迹和分管领域。”
张枚立刻打开内部系统，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汪副厅长分管的正是义务教育阶段补助资金，上个月刚带队完成了省内自查。他的办公室主任上周钢被纪委谈话，原因是涉嫌收受校服供应商回扣。”
“有意思。”劲松组长指尖轻叩桌面，“咱们还没出发，对方就开始动了。看来云川省这潭水，比预想的要深。”他看向博源，“小博，你在清河县有基层联系点，下午的预备会，你重点说说那边的实际情况，尤其是营养餐和补助发放的具体落实细节。”
博源心里一凛。系统此时弹出新的提示：【检测到关联人物：汪副厅长（汪知锵），近三年与清河县教育局局长章锐有七次非公务接触记录，其中三次发生在补助资金拨付节点前。】
章锐——这个名字博源并不陌生。当初在清河县处理学校危房改造问题时，就是这位章局长以“资金不足”为由推诿拖延，后来还是靠着系统发现的挪用证据，才推动问题解决。没想到时隔一年，他又出现在可疑线索里。
“好，我下午整理好具体情况向组里汇报。”博源沉声应道，指尖在桌面上轻轻点了点，将章锐这个名字记在心里。
中午在小楼的食堂简单用餐时，理涛端着餐盘坐在博源对面：“看你上午一直在研究清河县的材料，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有几个疑点，还需要更多证据支撑。”博源没有细说，“理哥，您之前去过云川省督查吗？”
“去过两次，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理涛扒了口饭，“山区多，学校分布零散，监管难度大。有些地方的干部很会‘做表面功夫’，咱们去督查时，他们能把贫困户的家打扫得比自己办公室还干净，孩子的营养餐也顿顿有肉，但咱们一走，立马打回原形。”他放下筷子，语气凝重，“最麻烦的是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教育系统和地方政府往往相互掣肘，想查深查透，得有硬碰硬的准备。”
博源想起管老说过的话：“基层的问题，从来不是孤立存在的。”此刻才算真正理解其中的分量。一个县的教育补助问题，可能牵扯到省市两级的利益链条，想要连根拔起，不仅需要专业能力，更需要打破壁垒的勇气。
下午两点，预备会准时开始。会议室里，西南四省的地图被投影在大屏幕上，每个地级市的位置都用不同颜色标注着风险等级，云川省清河县被标上了醒目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