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是眼前的灭顶之灾，一边是未来的巨大隐患，周立只觉得左右为难，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巨石，闷得发慌。
周立面色铁青，一拳重重砸在旁边的御案上，沉声道：“周明这小子，心机真是深沉到了极点！镇北王还未解决，他便已经开始为将来的皇位之争铺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孔育德看着陛下震怒又无奈的模样，心中也是叹息不已，上前一步劝道：“陛下，民心向背乃是治国之本。太子殿下的条件看似是合作，实则是将您置于两难之地。
一旦失去民心，即便您能暂时保住皇位，也难以长久坐稳。此事关乎您的千秋基业，还需三思而后行啊！”
殿内再次陷入沉寂，檀香依旧缭绕，可周立的心头，却已是一片阴霾。他望着殿外灰蒙蒙的天空，只觉得这帝王之路，竟是如此艰难。
紫宸殿的烛火被穿堂风拂得微微晃动，将周立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宫墙上，忽明忽暗，一如他此刻摇摆不定的心境。
他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沉重：“大学士所言，朕岂能不知？可太后魏荣并非旁人，她是周明的生母，更是魏家的女人，在朝野上下素有贤名，根基深厚。”
“寻常人若是散播朕得位不正的流言，或许没人会信；可这话若是从她口中说出，便是字字千钧。”
周立的声音沉了下去，眼底翻涌着忧虑，“天下百姓敬她、信她，朝中不少老臣也念及旧情与她的声望，到时候定然会群起响应，朕便成了名不正言不顺的逆君。”
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周明正是掐准了他的软肋。如今镇北王周宁手握重兵，盘踞北州，虎视眈眈地盯着中州腹地。
中州乃是帝都的屏障，一旦中州失守，镇北王的铁骑便能长驱直入，帝都将直接暴露在敌军锋芒之下，到时候别说皇位，便是这大武江山，都可能易主。
周明正是利用了他急于联手抗敌的心态，才抛出如此苛刻的条件，逼得他不得不低头。
周立缓缓起身，走到殿中悬挂的山河图前，目光落在标注着“中州”与“北州”的位置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的山脉河流，沉声说道：“大学士说得固然有道理，可眼下的局势，容不得我们过多犹豫。镇北王的威胁才是迫在眉睫的死局，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孔育德望着陛下凝重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花白的胡须微微颤动：“陛下所言极是。老臣何尝不知其中的轻重？若是连帝都都守不住，将来的名声、江山，便都成了空谈，没有任何意义。”
他顿了顿，语气中满是无奈，“太子殿下这一步棋，走得实在太狠，掐住了我们的命脉。”
周立的目光愈发幽深，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了不久前的合作。那时他刚登基不久，根基未稳，镇北王周宁便趁机举兵南下，势如破竹。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是太子周明主动递来橄榄枝，双方暂时放下皇位之争，联手对抗镇北王。
那段时日，他们二人的势力一东一西，遥相呼应，夹击镇北王的军队。
即便镇北王麾下铁骑骁勇善战，可面对两路夹击，也渐渐落入下风，不仅攻势受阻，还险些丢了苦心经营多年的北州重镇。
正是尝到了联手的甜头，见识到了双方合力的威力，周立才会在镇北王稍作休整、蠢蠢欲动之际，主动派郑为国前往太子军营，商议继续合作之事。
他本以为双方有着共同的敌人，合作应当顺理成章，却万万没想到，周明会在此时突然发难，提出如此苛刻的条件。
“周明这是算准了朕离不开他的助力。”周立的拳头缓缓攥紧，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甘与愤怒，“可事到如今，除了答应他的条件，我们似乎别无选择。”
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烛火跳动，映得两人的面色都格外沉郁。一边是眼前迫在眉睫的亡国之危，一边是未来可能万劫不复的隐患，周立站在这两难的十字路口，只觉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紫宸殿内的凝重气氛，随着周立那句“别无选择”悄然松动。
孔育德见陛下眼中已露决断之色，知道他心中已然定计，只是仍被后续隐患所扰，便上前一步，躬身缓缓劝解道：“陛下，其实此事也无需过度忧心。太后虽是太子生母，身份尊贵，可朝堂之上的官员们心思通透，谁不清楚这其中的权力纠葛？他们未必会当真信了那些说辞。”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立微缓的神色，继续说道：“真正需要顾虑的，是不明真相的天下百姓。可民心虽重，却也并非不可引导。他日若是太后真的公开指责陛下，我们只需对外宣称，太后是为了助自己的儿子太子夺取皇位，才不惜编造出这般污蔑君王的谎言，欲图混淆视听、煽动民心。臣相信，只要说辞得当，再加以引导，定然有不少人不会轻信太后一面之词。”
这番话如同一道晨曦，刺破了周立心中的阴霾。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紧锁的眉头也随之舒展。
是啊，他怎么忘了，孔育德不仅是三朝元老，更是当今文坛公认的大儒，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在文人墨客与士大夫阶层中威望极高。
若是将来事发，孔育德能亲自出面发声，以他的声望与学识驳斥太后的言论，指证其为儿子夺位而造谣，必然能撬动不少人的立场。
那些依附于文人圈层、尊崇孔学的官员与士子，定会倾向于相信孔育德的判断，如此一来，太后言论的影响力便会大打折扣，绝不会出现所有人都倒向太子一方的局面。
“哈哈哈！”周立心中的郁结一扫而空，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中满是释然与畅快，“看来朕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事情，便是将大学士留在朝中，得你鼎力支持！只要你这位大儒肯开口为朕辩解，太后那番话即便传出去，也掀不起多大的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