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人群缓缓散去。
林增益快步走到祁同伟身边,这位年过半百的书记,短短一个多月,头发仿佛白了很多。
而此时,仿佛又恢复了刚上任时候的神采。
林增益嘴唇翕动了数次,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伸出手,想要握住祁同伟的手,却又在半空中顿住,仿佛眼前的年轻人身上带着某种无形的气场,让他不敢轻易触碰。
最终,还是祁同伟紧紧握了上去。
那只手,在剧烈地颤抖。
“同伟同志……”
他艰难地开口,但只喊出半句,就立刻改口,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畏。
“不,同伟市长!”
“我代表林城三百万市民,谢谢你!”
“您不是赢了一场招标,您是……救了林城的命!”
这一刻,林增益的眼中,感激、震撼、折服,最终都化为了一种仰望。
他知道,林城的天,从这一刻起,彻底变了。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凭借这一场堪称通天的阳谋,已经不再是简单的在林城站稳脚跟。
他是君临。
祁同伟回握住他的手,力道沉稳。
他神色依旧平静,只是嘴角勾起的那抹弧度,意味深长。
六十三亿,很多吗?
不。
这只是掀桌子的开始。
真正的好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招标会结束的掌声,似乎还在林城上空回荡。
祁同伟坐进返回市府的专车。
他脸上没有一丝一毫胜利者该有的喜悦,平静得像一潭不见天日的深渊。
身旁,李达康激动得语无伦次,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李达康越发觉得他跟着祁同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祁同伟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只是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拨出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
徐文菊干练的声音传来。“市长。”
“文菊同志。”祁同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命令的绝对分量,“我让你提前准备的,关于惠龙矿业的卷宗,还在吗?”
“在。所有材料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封存备档。”
“很好。”
祁同伟的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在他幽深的瞳孔中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立刻,以惠龙矿业偷税漏税为线索,成立联合专案组。”
他的声音顿了顿,字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车窗外的什么。
“市税务、工商、公安,所有部门联动。”
“通过惠龙矿业这条线对光耀集团,及其在林城所有的子公司、关联公司,进行最彻底的税务审计和工商核查。”
“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一份干净的结果。”
电话那头的徐文菊呼吸一滞。
她瞬间洞悉了这道命令背后那令人胆寒的意图。
这不是乘胜追击。
这是要将陈狂耀这棵大树,连同他扎根在林城地下的所有根须,一把火烧成灰!
“是!我立刻去办!”徐文菊的声音里,染上了一丝因这股狠厉而点燃的亢奋。
挂断电话,祁同伟将手机随意丢在身侧,闭目养神。
他从不信奉赶尽杀绝。
他只信奉,斩草,就要除根。
陈狂耀以为六十三亿是结束?
不。
那只是为他敲响的丧钟。
……
一场风暴,在没有任何预警的情况下,席卷了光耀集团在林城的所有产业。
税务局的封条、工商局的问询函、公安局冰冷的传唤证……一张无形却密不透风的法网,骤然收紧。
光耀集团内部,哀鸿遍野,人人自危。
仅仅四十八小时。
一份厚重的审计报告,就悄无声息地摆在了祁同伟的办公桌上。
偷税、漏税、虚开发票、非法转移资产……
上面的每一个数字,都足以让陈狂耀把牢底坐穿。
祁同伟拿起这份报告,看都没看里面的内容。
他没有在林城停留片刻。
他亲自驱车,直奔省城,将这份滚烫的报告,连同早已准备好的其他证据,亲手递交到了汉东省纪委书记的手中。
他要的,从来不只是一个陈狂耀的商业帝国。
他要的,是彻底铲除这颗毒瘤在整个汉东省盘根错节的政治根基!
消息传回京都。
私人高尔夫球场里,再也看不到陈狂耀挥杆的身影。
他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沙发里,昔日的张狂与傲慢,连一丝痕迹都找不到了。
他疯了一样地拨打着电话,求遍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名字。
最后,他用颤抖的手,拨通了那个他视为最大靠山的号码——汉东省的省长。
电话响了很久,久到让他绝望。
终于,接通了。
“老省长!救我!您一定要救救我啊!”陈狂耀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带着哭腔,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恐惧。
电话那头,老省长沉默了片刻。
那片刻的沉默,比任何拒绝的话语都更冰冷。
然后,一道疏远到仿佛初次相识的声音传来。
“狂耀啊,不是我不帮你。”
“祁同伟做事,滴水不漏。证据链完整,程序上找不到任何瑕疵。”
“省里,也很为难。”
老省长最后只说了一句。
“一切,按程序走吧。”
嘟…嘟…嘟…
忙音响起。
陈狂耀握着手机,身体僵在那里,脸上一片死灰。
他完了。
被当成垃圾一样,彻底抛弃了。
祁同伟这一刀,不仅斩断了他的财路,更斩断了他过去几十年用金钱和利益编织的所有关系网。
……
汉东省,林城市政府。
祁同伟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正在被清洗、即将焕发生机的城市。
陈狂耀的势力,正在被一点点连根拔起。
一切,都在他的剧本之中。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私人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是一个来自京都的陌生号码。
祁同伟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接起。
“喂。”
电话那头没有立刻说话。
只有一片深沉的寂静,那寂静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压力,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片刻后,一个平静无波的男人声音响起,不带丝毫情绪。
“祁同伟?”
“是我。”祁同伟应道,他能感觉到,电话那头的人,仅仅通过声音,就传递出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场。
对方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
“你动了陈狂耀,就是动了刘家。”
“刘和光和刘立的账,我们还没跟你算。”
“你是打算,跟刘家刚到底了?”
话音落下,祁同伟的眼神,冷了下去。
男人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淡淡的,却又无比清晰的威胁。
“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