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浓雾如潮水般蔓延在伦蒂尼姆的街道上，旧城区某个被改造成避难所的地下停车场内，昏黄的灯光从破旧电池驱动的灯泡里摇曳出来，仿佛疲倦的呼吸。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腐朽和铁锈的味道，在一众蜷缩着的人影之间回荡。
戴菲恩坐在一堆空箱子边上，手中翻阅着一份早已发皱的物资清单，低声道：“我们的物资……如果以最好的情况估计，还能再撑上一个星期。”
站在她身旁的贝尔德皱了皱眉：“那如果是最坏的情况呢？”
戴菲恩沉默了一会，没有回答。
“好吧，”贝尔德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我和卡铎尔会继续想办法。”
她收起清单，抬起头问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贝尔德扫了一圈四周，声音低沉：“一个平时不到一万人口的小区，被塞进来几倍的人，没有补给，没有秩序，没有警察，也没有法律。”
他望着远处一群依靠墙壁入睡的市民，继续说：“过了这么多天我们还能活着，只能感谢大家残存的道德了。”
戴菲恩苦笑了一声：“也许只是卡铎尔的拳头够硬。”
“我不否认。”贝尔德耸了耸肩。
“有听到大公爵的动向吗？我记得温德米尔公爵的驻军离这里不算远。他们……应该不会对我们的处境视而不见。”
贝尔德望向天花板，仿佛能透过钢筋水泥看到外头的战火与夜空：“有些传言吧……有人说，夜里看到过火光划过天际。”
“你还记得那天吗？我们刚被赶出伦蒂尼姆的时候，那萨卡兹的空中战机从天上掠过，像只黑色的巨兽。它的影子盖住了整块地面。”
“我猜，大公爵们都忌惮那玩意儿，只敢发起些试探性的攻势。”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自嘲地笑了笑：“当然，也有可能外面已经打得昏天黑地，伦蒂尼姆被炸成了一堆废墟……天知道。”
“会不会是他们不知道我们还活着？”戴菲恩轻声问，眼中浮现一丝希望，“也许……他们以为我们全死了。如果我们能把消息传出去——”
“怎么传？”贝尔德语气冷冷地打断，“城际通讯网络早就瘫了。我们这些被困在封锁区的可怜虫，还是担心明天的口粮吧。”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戴菲恩忽然苦笑：“真不敢相信，就在几天前，我们还在录像厅看《蓝卡坞》的那些烂片。”
“那片叫什么来着？”她回忆片刻，“《变种怪杰大乱战》？结局其实……还蛮感人的。”
“我不知道。”贝尔德摆手，“我睡着了。就记得最后一幕是移动城市被炸上了天。”
“不过麦克拉伦先生倒是挺大方，毕竟我们帮他录像厅解决了不少麻烦。”
“但愿他现在还活着，”他顿了顿，“现在外头的环境恐怕对他的神经衰弱没啥好处。”
“我去录像厅看过。他把门封得很严。”戴菲恩靠在柱子上，微微笑着，“你为什么总喜欢在录像厅睡觉？我们第一次认识，也是因为……”
“因为你的笑声把我吵醒了。”贝尔德轻声道。
“抱歉，可那个片子真的很好笑。”她耸肩，“说到底，是你不该在录像厅睡觉。”
“在那里睡觉很舒服。”
“那个喜剧导演很有名的，我有她全部的——”
一阵突兀的“咕噜”声在地下空间里响起，那是肚子抗议饥饿的声音。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
戴菲恩低头，“……抱歉。”
“你吃得太少了。”贝尔德盯着她，“这样你没法保持体力。”
“没事的，我们得撑下去。”
贝尔德靠在墙上，望着一动不动的电风扇，声音低得像叹息：“我们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一转眼，一切都变成现在这模样。”
“到处是疯子，到处是尸体。萨卡兹建起了封锁墙……这几天也有人想逃出去，但他们的脑袋现在还挂在墙上示众。”
“我至今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就——”
“战争爆发了，贝尔德。”戴菲恩平静地说。
“我知道。”贝尔德握紧拳头，“可就是因为‘战争爆发了’这几个轻飘飘的字……”
“我们所有的过去，在一瞬间就被抹掉了。”
“这是谁的战争？”
“公爵们说，他们是为了保护维多利亚……”
“我只知道，”贝尔德咬紧牙关，“它不属于我。”
就在这时，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从避难所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还有金属碰撞的轻响——像是罐头磕在一起的声音。
贝尔德猛地警觉起来：“……你在干什么？”
一个瘦小的身影战战兢兢地从阴影中露出身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市民，脸上带着明显的惊慌。
“我……我……”
“今天不是你守夜。”贝尔德语气冷了几分。
戴菲恩眯起眼，目光落在他紧抱的大衣下的鼓包：“你大衣里藏了什么？”
“别……别过来！”那人忽然大喊，双手死死护着衣襟，声音里满是慌乱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