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前院突然传来汽车急刹的摩擦声。
“表舅！我说您家这门槛可该修修了啊！”
油滑的男声刺破庭院寂静，就见一个穿花格西装的青年扛着摄像机撞进月亮门，镜头盖上的电视台标志沾着泥浆。
胡球抹了把汗湿的刘海，胸牌在阳光下反着光——“《奇闻探秘》栏目组首席记者——胡球的”的字样。
黄老太爷看着胡球没好脸色的问：“胡球，你咋来了？”
“这不是关心您老嘛。“
胡球嬉笑着凑近了药圃，打鼻子一闻，不由得赞叹：“好像啊！表舅，您种的是都什么啊？”
“告诉你了你也不懂。”
黄老太爷瞥他一眼，忽然怔然一瞬。
我也注意到胡球脖子上挂着五帝钱，却是用红绳倒着系的，这是非常不吉利的。
俗话说：倒系五帝钱，灾连三更天。
华夏法术里有许多黑暗禁止，本来是祈福之用的东西，反着弄便害人不浅。
显然胡球并不知道这点，还一脸笑嘻嘻的。
黄老太爷显然也发现了外甥脖子上的邪物，枯瘦的手指猛地扣住他腕子：“谁教你的厌胜之术？赶紧摘下来。”
“啥厌胜之术？这是我在古董市场淘的，说是能防小人。”
胡球嬉皮笑脸的说：“其实嘛，我也不相信这些啦！就是现在电视台竞争也激烈，不搞点噱头观众不爱看。所以我就跟导演提议开了个新栏目……您看，就是这个。”
他指着胸口的牌子说：“叫奇闻探秘，专门八卦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我心思着人靠衣装，做玄学栏目也得贴切点，就买了这串五帝钱。”
那时候网络还并没有完全进入大众视野，电视台仍旧是挺吃香的职业。胡球能考入电视台，怪不得如此得意洋洋。
黄老太爷乜了外甥一眼说：“我说胡球，你过去不总是瞧不起老舅当出马仙吗？咋现在也对神神鬼鬼的感兴趣了？哼，告诉你，尽早离神鬼远些，你过去亵渎的大仙儿太多，仙儿可记仇，小心缠上你，没你好果子吃。”
胡球嘿嘿哂笑：“我说表舅啊，您可别跟我扯这些了，好歹我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哪里会信神鬼那套！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我这节目虽然叫奇闻探秘，可世上哪有鬼啊！无非是打着神秘的噱头吸引观众而已，最后都会用科学的方式进行解读。”
“这种节目现在特别流行。甭说我们t市这种电视台了，就是京都电视台也播过类似的节目，跟您说特别搞笑。”
“就比如一个小村里，有一个村民亲眼看到发光的球状体落到了荒山上。这个好奇的村民，打算走近一看究竟，结果发现是一块巨大的蓝色冰块，估计有几十斤。带回家后，大家都对这块蓝冰议论纷纷，有些老人甚至说，这是老天爷的礼物，可以包治百病。”
“那些没有科学文化知识的村民，都信以为真，经常有人每天去舔一口，甚至还有人说味道不错。即使节目组联系了专家，专家也毫无头绪，都觉得是外空的东西。最后还是京都的一个航空技术人员恍然大悟，原来那是飞机卫生间里的污水形成的蓝冰！简单点说，就是人的排泄物被冷凝形成的，怪不得有舔过的居民有说，有点咸，味道怪怪的。敢情那帮村民舔的都是屎。您们说可笑吧？”
胡球笑得唾沫星子横飞：“还有个村子，有间房子平时无人居住。但奇怪的是，邻居经常看到屋子里的灯一会亮，一会灭，十分诡异，让人魂都吓掉。最后揭秘您猜怎么着？那屋子里的电灯接触不良，所以一会亮一会熄灭。”
“还有一个老人觉得无聊，就拿起一支电笔来玩。结果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因为他发现村里任何地方都带电。不仅墙壁带电，地面带电，甚至连空气都带电。神奇吧，诡异吧？百思不解吧？结果，通过专家的仔细研究，公布的答案却是，电笔坏了。”
我冷哼了声说：“原来你就做这种节目去哗众取宠的啊？”
胡球依旧哂笑，但掩盖不住脸上的得意之色：“这位小同学，你社会经验太浅，不这么哗众取宠哪来的流量啊？玄学不过是吸引你看电视的原因，我们节目组真正的用意是向普罗大众传播科学理念，其实这也是很有教育意义的。”
我问他说：“你真认为这世上没有鬼神吗？”
“当然没有了。”胡球语气异常笃定：“我活了三十来年，连根鬼毛都没见到过。”
“连你表舅的话你都不相信？”
“我表舅他也就靠装神弄鬼忽悠村里老头老太太在行，就他那几手在城里一点都不好使。”胡球不屑的说：“都啥年月了，还搞封建迷信？不是小同学，你这么说是亲眼见过鬼是咋的？”
我正色点头说：“见过。”
胡球与其立刻沉冷下来：“这么大点小孩儿就会满嘴跑火车。”
黄老太爷一巴掌扇在他后脑袋上，呵斥说：“怎么跟你小表舅说话呢？”
“您说啥？他是我小表舅？”胡球捂着脑瓜子惊愕：“他才多大啊？”
黄老太爷正色说：“萝卜不大在背上，他是我的师弟，按规矩你不得叫他一声小表舅么？”
胡球无语苦笑：“不是，你们俩江湖乱道反把我辈分弄下去了。得得得，我跟你说正事吧！”
“啥正事儿？”
胡球讪笑着说：“咱们节目组缺个演员，就是扮演神棍的那个。我心思您老不是闲着吗？再说了，您一辈子不净弄这些神神鬼鬼的勾当吗？肯定懂得其中套路……”
话还没说完，黄老太爷抄起附近茶几上的茶杯朝胡球砸了过去，口中骂道：“臭小子，你骂谁神棍呢？”
胡球吓得狼狈躲开，茶盏截断，青瓷摔在门框上面碎成了八瓣。
胡球退到垂花门外面辩解说：“表舅，我话还没说完呢！不白让您干，给您五百块钱呢，而且道儿也不远，就在北边的老金沟村。”
“什么？你要去老金沟？”黄老太爷太阳穴处青筋凸起，咆哮着质问：“臭小子，你不想活啦！你娘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净干作死的事情，你知道老金沟是什么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