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舔过最后一截柴木，渐渐蜷成暗红的余烬，交叠的影子在地上舒展了些，像棵终于卸下重负的树。我还没来得及开口，阿明已经拽着我往密林里冲，他的手烫得像刚从火堆里抽出来，掌心的薄茧蹭得我手腕发疼。
“不能让它跑远！”他的声音劈了个叉，带着粗气撞在林间的雾气里，“那畜生记仇，这次放它走，下次带族群来报复！”
我踉跄着跟上，树枝勾住我的裙摆，发出“刺啦”的裂帛声。身后的火堆还在滋滋作响，可眼前的黑暗已经浓得化不开，只有阿明手里攥着的那截燃着的柴木，在前方投出跳动的光。
“这边！”阿木尔忽然拐向左侧的陡坡，那里的灌木丛有明显被碾压的痕迹，断枝上还沾着巨兽的涎水，腥得人反胃。他把燃柴塞给我，抽出别在腰后的短刀——那是他昨天磨了半夜的家伙，刀刃在微光里闪着冷光。
“你跟紧我，别出声。”他压低声音，脚步放得极轻，像只蓄势的豹。
我攥着那截柴木，掌心的热气混着烟味往鼻孔里钻。忽然听见前方传来沉重的喘息声，像破风箱在拉动，还夹杂着树枝断裂的脆响。阿明猛地按住我，两人蹲在一丛野蔷薇后，棘刺扎进我的掌心，我却没敢吭声。
火光里，巨兽的轮廓在前面的空地上晃动，它正用爪子扒着一棵古树，树皮被抓得簌簌掉渣，脖颈处的旧疤在阴影里泛着丑怪的粉红。阿明冲我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绕到它身后。
我点点头，捏紧燃柴，贴着岩壁慢慢挪动。石头上的青苔滑得很，好几次差点摔倒，全靠指尖抠住石缝才稳住。离巨兽越来越近，能闻到它身上那股腐肉混合着泥土的臭味，胃里一阵翻滚。
“就是现在！”阿木尔突然暴喝一声，短刀寒光一闪，直扑巨兽的后腿。那畜生吃痛，猛地转过身，血盆大口对着阿明就咬，涎水像雨似的泼下来。
我趁机冲上去，将燃柴狠狠按在它脖颈的旧疤上！“滋啦——”一声，白烟裹着焦臭味炸开，巨兽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吼，庞大的身躯剧烈摇晃，差点把阿明甩出去。
“再加把劲！”阿木尔死死抱住它的后腿，刀还插在伤口里，“它的弱点就在这儿！”
我把燃柴往疤上又摁了摁，火星溅在我的手背上，烫得我直哆嗦，却不敢松手。巨兽疯狂扭动，尾巴扫过来，我被抽得撞在树上，眼前一黑，手里的燃柴差点掉了。
“璃月！”阿木尔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咬着牙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石块，拼命往巨兽的眼睛砸。“我没事！你别松刀！”
不知砸了多少下，巨兽的动作渐渐慢了，脖颈处的火焰越烧越旺，它的嘶吼声越来越低，最后“轰”的一声倒在地上，震得地面都在颤。阿明拔出刀，踉跄着走过来，扶住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的胳膊被划了道深口子，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滴。
“你流血了！”我想去捂他的伤口，手却抖得不听使唤。
“小伤。”他咧嘴笑，牙齿上沾着血，“你看，这回它再也起不来了。”
我望着他被血浸透的袖子，忽然就哭了，眼泪砸在他的伤口上，他却没躲。“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自己扛……”
“因为你在啊。”他用没受伤的手擦我的眼泪，动作笨得像揉面团，“我不扛着，难道让你扛？”
话音未落，林间忽然掠过几道黑影，带起的风卷着寒意，瞬间压过了篝火余烬的温热。我下意识拽住阿木尔的衣袖，只见六个黑衣人已悄无声息地站在四周，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冷得像冰的眼睛，手里的弯刀在微光里泛着青芒。
“看来这巨兽的动静，引来了不速之客。”阿木尔将我往身后推了推，受伤的胳膊微微绷紧，短刀在掌心转了半圈，“你们是谁？”
黑衣人没应声，只齐齐往前踏了一步，脚下的枯枝发出脆响。为首那人忽然抬手，弯刀指向我们脚边的巨兽尸体，又指了指阿木尔染血的衣袖，动作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苏璃月忽然想起临行前师父说的话——这林子里除了兽怪，还有些专捡现成便宜的“猎尸人”，专等冒险者拼杀过后，来抢猎物与行囊。她摸出藏在腰间的火折子，指尖在粗糙的纸面上碾了碾：“阿木尔，左边三个交给我。”
阿木尔低笑一声，刀光已率先亮起：“还是老规矩，看谁解决得快。”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两个刚经历恶战的人竟还敢主动出手，为首那人愣了瞬，随即挥刀扑来。苏璃月吹亮火折子，往旁边的干草堆一扔，火光骤起的瞬间，她矮身躲过劈来的弯刀，短刀顺势划向对方膝盖——这些人虽身手利落，却不像兽怪那般无惧伤痛，果然在膝盖吃痛的刹那，动作慢了半拍。
阿木尔那边已与两人缠斗起来，受伤的胳膊使不上全力，他便借着身形灵活的优势游走闪避，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砍向对方握刀的手腕。汗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砸在刀面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却丝毫没影响他眼底的锐光。
火光照亮黑衣人面罩下的冷笑，也照亮苏璃月紧抿的唇角。她忽然想起昨夜阿木尔挡在她身前的背影，此刻换她迎着刀锋往前冲时，才真正懂了那句“因为你在”里藏着的重量——不是谁该扛着谁，而是知道身后有个人，便敢把刀递向最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