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父女俩便匆匆起床，烧火做饭。
吃完早餐，天还尚暗，他们带着阿黄一起出门，只见一群人聚集在村口，洪爷、张传武、王大发等人已经做好了出发的准备。
众人齐心将硕大的野猪抬上马车，两匹马儿似乎感觉可负重，鼻孔里喷出浓重的白烟。
大伙儿心有灵犀，谁也没敢坐上马车，害怕马匹吃不消。
张传武骑上他那辆老旧的自行车，后座两个竹筐里装着小猪仔，这玩意可都是钱。
而王大发让囡囡坐在自行车前杠，作为队里的会计，他得精打细算每一笔开支。
至于贾禛，他只好步行，跟在马车旁边，与洪爷并排，一同前往区里。
五营区距离五小队驻地并不算太远，大约十几公里。
在这个汽车尚未普及的年代，能拥有一辆自行车已是莫大的奢侈了。
结婚四大件，自行车、缝纫机、手表、收音机，贾禛是一件也没有，家里唯有几只红松打造的箱子，还是早年间留下来的。
如今，红松也成了稀缺资源，连做箱子的材料都很难找到。
深秋的凌晨，寒风凛冽，气温经常降到冰点之下，但白天还算暖和，基本在零度以上。
这个时代的人们，尚未懂得追求什么负氧离子的滋润，走出森林都是一种奢望。
通往外界的道路崎岖不平，破损严重，根本无法修复。
冬天，冻土层达到两米多，一到夏天就翻浆，冻土层修路是个世界难题。
虽然这里全是树木，但冷风吹在脸上还会隐隐作痛。
在东北，最可怕的不是寒冷，而是刺骨寒风。
如果不穿棉衣裤，寒风就容易吹透衣服，引发失温症状，那可是致命的。
因此，这里流传这一句俗语：“三层线不如一层棉。”
就是说，你穿三层线裤或毛线裤，不如穿一层棉裤来的温暖。
行走在这样的路上，危险无处不在。
往往白天温度高点，一些低洼处化开了，晚上又冻上，稍不留神就会滑倒。
但大伙都是常年居住在此地的村民，早已适应了这种环境，走在冰上会自动调节身体重心。
“来，喝口酒，暖暖身子。”
洪爷递给来一个小酒瓶，贾禛接过来，喝上一口。
洪爷感慨道：“这些年已经不错了，我刚来这里的时候，连这条路都没有，是我们组织人伐木，一起往深山里走，才趟出这条道。”
“洪爷，你来五队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吧？”
“可不是，我打完老蒋就转业了，早知道要援朝，我就不退伍了，怎么也要跟大漂亮国较量较量。”谈起往事，洪爷眼睛里闪烁着光芒。
“您是哪年入伍？”贾禛又问。
“我是四五年入伍，入伍没多久就参加了辽沈战役，然后一直打到海南岛，那地方可真热，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呵呵，海南可是个避寒的好地方。”他附和道。
“可不是嘛，可惜啊，估计这辈子再也去不了海南岛了。”洪爷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落寞。
“没事，国家会越来越好，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贾禛安慰道。
洪爷摇摇头，没有说话，如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一样，对未来充满迷茫。
“前一阵子，我收到信件，一位老首长今年要来看看我。”洪爷突然说道。
“呵呵，那我们得给老首长搞点好山货才行。”贾禛笑道。
两人边走边聊，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就到了。
此时，太阳已经高悬空中，把温暖撒向大地。
五营虽然名为区，实际上更像是个镇子。
这里的区域特别大，但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并不多，大部分都被原始森林覆盖。
五营区主要街道只有两条，一个南北向，一个东西向，呈十字交叉，分别通往不同地区。
原来，这里木柴加工业比较发达，满大街都是拉木柴的大货车。
自从禁止砍伐后，区里日渐萧条，这是时代变迁带来的必然结果。
如今，偶尔有几辆货车经过，也都是空车。
来到五营区的大都是附近林场的人和一些农民，耕地都是曾经伐木造田时代的遗留。
街道上最多的就是卖山货的人，山货在这里不值钱，几分钱一斤，多买还白送很多。
看到有人拉着大野猪走进区里，很多人都围了上来。
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肉类可是稀缺资源，到哪里都是硬通货。
“呦，这么大野猪，这是掏了猪窝吧？”
“卖猪肉吗？多少钱一斤？”
“这猪得五百斤往上吧？”
“各位，让一让，这猪要卖到供销社去，你们找供销社的人去问吧。”张传武大声喊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
这个年代投机倒把可是重罪，很多东西不能私下交易，不像山货遍地都是，也不可能卖出什么好价格来。
“五小队的吧，你们走了什么狗屎运，打到这么大的一头野猪。”一个看着像林场职工的人问道，他认出来拉猪的这几位来自哪里。
“呸，谁像你们三小队，抓几个猪羔子，还能被干伤两个人。我们五小队可有狠人，这头猪就是贾禛自己一个人杀的。”张传武骄傲的说道。
“看看这几道子，就是贾禛用镰刀划开的，贾禛人呢？”张传武回头看了看，“大家看看，贾禛这不活蹦乱跳的跟着呢吗？我们可不像三小队那么无能。”
众人投来羡慕的目光，单独杀死这么大的野猪，可是需要不小的勇气与实力。
突然被聚焦，贾禛有点不好意思，他一向喜欢低调，不喜欢被人关注，这是他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总结出来的为人处世哲学。
既然队长张传武说了，他不能退缩，只好硬着头皮接受各种各样的目光。
他脸上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与严肃，这样的表现让大家啧啧称奇，这才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形象。
在心里，贾禛暗暗擦汗，“人生如戏，全靠演技，我要考中戏。”
这时，一个小女孩蹦蹦跳跳跑过来，美滋滋的说道：“这是我老爸。”
“哎呦，这么大岁数有这么小的孩子，不会超生了吧？”有人打趣道。
贾禛的相貌并不出众，甚至显得有些老成，像个中年油腻大叔。
“你们少扯淡，贾禛才二十五岁。”王大发解释道。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却引起哄堂大笑。
“这孩子长得有点着急。”
“我还以为他快退休了呢。”
“嗯，少年老成，哈哈。”大家纷纷调侃。
大家都是附近的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基本都不属于生面孔，加上东北人热情好客，大家很快就熟悉了。
开几句玩笑是常有的事，要不漫长的冬季该如何度过，不得憋死。
供销社外人声鼎沸，皆因一辆满载的马车。
听闻有大买卖，供销社小领导迅速现身，看着大野猪，脸上挂着笑容，就好像要过节了一样。
“洪爷，我带囡囡逛一逛。”贾禛说道。
“好，你们别走远了，一会去第五商店买东西，你先看好了，只要价格合理，就当做这次的奖励。”
贾禛欣然应允，他抱着囡囡挤出人群，目光扫了一圈，就朝药材商店走去。
药材商店常年在这里设点，老百姓采到什么名贵药材，一般会卖到这里，价格经常被压低。
毕竟进大城市路途遥远，越大城市价格越好，却遥不可及。
春市不如省城价格，省城不如首都，此刻的交通更是阻碍重重，有那功夫还不如趁早出手。
药材商店门前，一群小贩摆着各式山货，声称具有药用价值，实则平平无奇，只骗一些不懂行的人。
关键，药材商店根本不收这些东西。
让阿黄在店外守候，贾禛抱着囡囡步入店内。
柜台里，有一位年轻女子正在煲着电话，见有人进来，只是随意瞟了一眼。
就听到她对电话那头说道：“好了，店里来人了，我等会打给你。”
“这里收中药材吧？”贾禛问道。
年轻女人眼皮都没抬，抓起一把瓜子，“如果是外面那种残次品，就不要拿进来，这里不收。”
“灵芝收吗？”
“看什么灵芝，普通灵芝就别拿出来了，一分不值。”
“那痰盂口那么大的紫灵芝收吗？”他比划了一下。
年轻女人这才抬起眼，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收啊，但要看品相，好的自然贵一些，差的不值钱。”
贾禛一脸疑惑，“药材不都用来治病吗？磨成粉后，谁还计较它的品相？”
女人不屑地白了他一眼，“你找对象，难道是女人就行？”
这句话怼得贾禛哑口无言，原来人与药材都要看“脸面”啊！
他放下囡囡，假装在背篓里摸索，实际悄悄从随身携带的坤挂空间里，取出一块昨晚新长出来的紫灵芝。
“你看看这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