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雾气将北岩山笼罩在一片氤氲中。
模糊不清。
脚下已经不是铺满枯枝的岩石地，踩上去软软塌塌，像是松垮的泥土。
空气中的湿度越来越重，马上要下暴雨了。
白胭长长呼出一口气。
她已经记不清到底走了多久，脚底似乎也磨出了水泡，泡被磨破了，渗出血。
解放鞋上黏黏糊糊，不知是血水还是泥浆。
小周带着她从各种小道穿梭，不停地走，不停地走。
可四周围围绕着的脚步声却一直没停。
白胭在累极的一瞬间甚至想要放弃，这山林跟鬼打墙一样，没光线没指引，如果不是林中的虫鸣鸟叫，白胭甚至觉得自己是在梦中。
不如就这样被那些人抓住算了，也好过反复躲藏。
但这样荒诞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她迅速将这种想法甩出脑袋，不行，不行的！她不能稀里糊涂死在这里，她还有孟鹤川。
还不知道孟鹤川如今怎么样了？是生是死？
鼻尖一凉，冻得白胭回过神。
小周从前头急急折返，他压低了声音提醒，“白老师，天黑下来我们更不好下山，我在前面看到了一个小洞，我们不如先进去躲一躲，等明日天亮了再走。”
白胭犹豫，“小周，你我虽然没有手表，但现在天色全黑，时间必定是过去了六七个小时，我记得我跟着阮晓慧从山脚走去野道，也没有超过三十分钟。
如今大队那么多人都在山林中拉练，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为什么走了那么久，都没见到人？”
“北岩山极大，平常拉练都要三天两晚，何况我们是往西边跑的，拉练都是在东面，见不到人是有可能的。再说了，翻一座山，没有一天，出不去。”
见小周如此笃定，白胭便不敢再瞎出主意。
她点点头，又撑起小周捡来给她做支撑的树干，“时间宝贵，我们还是尽快想办法找路下山，不要耽搁了！”
正说着，冷风中裹挟着冰雨，劈头盖脸打下。
“下雨路更不好走，春天泥土松动，我们夜晚没有照明，很容易踩中松土，白老师，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躲雨！”
白胭只能点头。
小周方才在前头瞧见一个小洞，他指引着白烟。两人匆匆跑了进去。
小洞洞口看着不大，里面却别有洞天，白胭与小周躲了进去还留有空间。
他们二人没有工具起火，也不敢起火，白胭便将自己蜷缩着靠着山壁，保存体力与身体温度。
停下来了，脑子才能转动。
白胭舔了舔发干起皮的嘴唇，察觉到自己的双手都在发抖。
今天是她穿书重生以来经历过最可怕，最危险的事了。
原本在书里看到过的反动分子对科研人员的追杀，当时白胭只觉得白纸黑字上的内容离她很远，却又忍不住代入自己，如果是她发生了这样的事，她该如何应对？
她是不是犹如身轻如燕的女特工，躲避各种危险，然后完美地达成不可能任务？
可这些都是她的臆想。
真正的夺命逃亡就这样发生在自己面前，什么女特工，什么身轻如燕，都是假的。
她只是一个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的人。
白胭用抱着自己的双手，搓了搓身体，让自己不那么僵硬后才缓缓开口，“小周，阮晓慧是真的死了吗？”
沉默许久，她才听见小周的一声轻声肯定。
随后又说：“白老师，你也不用有心理负担，你虽然是令她死亡的原因，但她罪有应得，死了也是应该的。”
白胭用力抿了下唇，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说些什么，才能显得没那么冷酷无情。
可现实是，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小周慢慢抬头，在黑暗中与白胭对视，“白老师，你是不是心里特别难受？因为害死了阮晓慧？”
小周的声音很冰凉，配合着洞外的雨滴，冻得白胭脸色发白。
阮晓慧死之前的场景对她来说太冲击，一旦静下来，白胭便不可自抑地开始回想。
那是白胭第一次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上开了血洞，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腥红的鲜血，扭曲的脸庞，还有阮晓慧死不瞑目的双眼……
所有的场景在她脑中反复浮现，刺激着白胭脆弱疲惫的神经。
她抖得更厉害了。
她下意识捂住耳朵，“别说了，不要再说这个……”
偏偏小周无所察觉，“白老师，我也有点害怕，这里太黑了，我听说连死了都不闭眼的人，她会来找最后看见的那个人，阮晓慧死之前不是正好是对着你的吗？”
白胭猛地瞪大眼睛。
洞外忽然炸起一道闪电，短暂照亮了洞中，早春的雷声轰轰。
白胭抬起了头。
从初见阮晓慧开始就对她没有好感，她偷了她的肩章，在旅馆就开始想要陷害自己，进了大队更是事事针对。
可她们萍水相逢，认真说起来，有天大的仇恨吗？
没有。
白胭讨厌她，但从来没有想过要阮晓慧的命，充其量她只是想揭开她的真面目，让她受到应得的惩罚。
阮晓慧不是她害死的，真正令她走上绝路的，是那些藏在背地里那些反动派。
她的脸色倏然一变，“不对，你说的不对！”
黑暗中，白胭疲惫的眼里清清亮亮，“小周，你说的不对，阮晓慧的死是她咎由自取，是那些藏在背后的反动分子害死的，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与我无关。”
白胭将乱糟糟的头发捋顺扎好，“小周，你今日怎么那么反常？”
小周在出事之前一直跟着孟鹤川，白胭与他也算熟悉，他从来不是一个多话的人。
更不会像今天一样明明知道他们身处险境，竟还会特意说出阮晓慧临死之事来增加她的恐惧。
“你……”白胭拧着眉头，正待开口，忽然听见洞口传来细微的声响。
小周冲过来拉住她让她噤声，白胭却突然推开她站起来，“小周，这声音不对！”
这声音很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