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那些曾被忽略的细节，此刻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带着尖锐的嘲讽。
总是不定时静音的手机。
某些特定日期必定“出差”或“开会”的行程。
他身上偶尔沾染的、那缕与她常用香水相似却又微妙不同的香气。
还有他送她的那瓶量身定制的“唯一”的香水，那条“独一无二”的星星项链……
以前她以为那是偏爱，是独宠。
现在想来，那香水的前调、中调、尾调，那项链的款式、长度，甚至他情动时在她耳边低喃的“宝贝”、“星星”、“我只有你”，是不是都可以被批量复制，分发给不同的人？
一个可怕的念头生根发芽，疯狂滋长。
她颤抖着手拿起手机，打开浏览器，输入顾淮的名字。
她开始疯狂地搜索一切与他相关的公开信息：商业活动报道，慈善晚会合影，财经杂志访谈，甚至是某些社交媒体上模糊的打卡照……
她动用了所有能想到的途径，像个最偏执的侦探，一寸寸检索着可能存在的蛛丝马迹。
眼睛因为熬夜和哭泣布满红血丝，但她浑然不觉。
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
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文件夹里，照片一张张增加。
一张高端酒会的抓拍，他身边站着一位明艳的女律师，两人举杯，姿态亲昵，她耳垂上的星星项链闪了一下光。
一场画展的报道配图，他与一位温婉的策展人并肩而立，对方微微侧头，颈间一道熟悉的银色流光没入衣领。
一次马术俱乐部的活动留影，他笑着为一位娇俏的年轻女孩牵着马，女孩抬起的手腕上，弥漫着那款“唯一”香水的后调气息，清冷又缠绵。
七个。
整整七个不同身份、不同气质的女人。
或端庄，或妩媚，或知性，或天真。
她们戴着同款的星星项链，喷着同源的定制香水，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共享着同一个男人的“深情”和“独一无二”。
她甚至在一个隐秘的私人博客里，看到其中一位女孩po出的手写情话卡片，上面的字迹她刻骨铭心——「你是我永恒的星辰」。
他也曾在她生日那天，用同样的笔迹，在她耳边低语过同样的话。
那天，她感动得哭了整整一晚。
“呵……”尹明月看着屏幕上那排列整齐的、如同商品目录般的证据，忽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笑声在空荡寂静的房间里回荡，比哭更难听。
原来她所以为的旷世爱恋，不过是他规模化经营的多角渔场；她珍若生命的浪漫惊喜，只是他流水线上批量生产的廉价赠品。
最可笑的是，她竟然曾为之神魂颠倒。
巨大的愤怒和恶心感席卷而来，冲垮了最后一丝残存的痛楚和留恋。
她冷静得可怕，将所有的照片、截图、时间线对比，全部整理、备份、打印出来。
厚厚一沓文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是她两年真心喂了狗的重量。
她直接去了顾淮的公司。
这一次，没有预约，不顾前台惊讶的阻拦，她一把推开了他办公室厚重的门。
顾淮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乖，别胡思乱想，我那几天真是忙项目，心里想的只有你……嗯，我也爱你，宝贝。”
听到破门声，他不悦地回头，看到是她，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对电话那头匆匆安抚两句挂了线。
他脸上迅速堆起那种惯常的、略带责备的宠溺：“明月？你怎么突然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前台不懂事，没拦着你吧？正好，我晚上没事，带你去……”
他的话顿住了。
因为他看见尹明月一步步走过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他预想中的哭闹、质问、悲伤，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
然后，她将手里那厚厚一沓东西，劈头盖脸地，用力摔在了他那张宽大昂贵的红木办公桌上。
纸张纷飞，散落得到处都是。
那些清晰的合影，那些放大的首饰特写，那些香水成分对比图，那些情话摘录……像一场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展览，赤裸裸地摊开在他面前。
顾淮的目光扫过那些东西，脸上的温柔面具终于出现裂痕，一点点碎裂、剥落，露出底下真实的愕然和阴沉。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
良久，他抬起眼，看向面前浑身紧绷、眼神却冷得像冰一样的女人。
他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听不出丝毫愧疚或慌乱，只有一种近乎理直气壮的、被打扰后的不耐和责备。
他说：
“明月，别闹。”
“你明明最懂事。”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纸张散落的细微余音。
顾淮的目光从那些不堪的证据上缓缓抬起，落在尹明月脸上。那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愧疚，甚至连一丝被戳穿的狼狈都没有。
只有一种深沉的、被打扰的不耐，以及一种近乎荒谬的责备。
他揉了揉眉心，仿佛她才是那个无理取闹、给他添了天大麻烦的人。
“明月，别闹。”他的声音低沉，甚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好像她做的这一切，不过是小孩子不懂事的胡闹，浪费了他宝贵的时间。
然后，他看着她，用一种她曾经觉得无比深情、此刻却令人作呕的笃定语气，说出了那句足以将她最后一丝理智焚烧殆尽的话：
“你明明最懂事。”
“懂事？”尹明月的声音像是从冰缝里挤出来的，干涩，冰冷，带着剧烈的颤抖，却又异常清晰，“顾淮，你告诉我，什么叫懂事？是懂事地当你见不得光的情妇？是懂事地不闻不问，看着你用同样的项链、同样的香水、同样的情话去骗一个又一个女人？还是懂事地在你老婆孩子找上门的时候，配合你演一出‘资助贫困生’的戏码？！”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向那个男人。
顾淮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那层虚伪的温柔外壳彻底剥落，露出内里冰冷的算计和掌控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