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王暴死,成为挖心案第四个受害者。
作为秦王嫡子,最有可能继承大殷国祚的宗室亲贵,他的死一举将挖心案推至风口浪尖。
元庆帝下令缉妖司全力追查凶手。远在江南养病的秦王收到消息后伏案痛哭、一病不起,在病榻上派遣一直服侍在自己身侧的庶子入京操持清河郡王身后之事。
玉京城内风起云涌。
反倒是清河郡王府乱做一团后被缉妖司管控,府内迅速恢复了秩序。
陆行云带人封锁府邸,设置简易问询室,一一排查清河郡王身死前后所有出现在寝殿附近的下人。
问询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陆行云并未亲自参与,此刻他正在查看清河郡王的尸体。
为了查案,清河郡王的尸体并没有被挪动,那双恐惧不甘的眼睛仍然大睁着,诉说他死前的惊恐。
陆行云此前并没有真正看到挖心案受害者的尸体,只派人用法器探查过受害者尸体上是否残留妖气,答案是没有,因此他判断挖心案非妖物所为。既然没有妖物参与,死得也不过是几个官宦子弟,他自然不会上心。
若非这个案子被霍枭、陈功领走,最近一位死者还是清河郡王,元庆帝也不会让缉妖司继续接手此案。
元庆帝下此令谕,一是给秦王一派一个交代,二则是告诉陆行云,不论这个案子是妖物所为,还是歹人所为,都必须查出凶手,至少明面上是这个意思。这也是陆行云会亲自带缉妖卫赶赴清河郡王府的原因。
清河郡王死亡的现场不是陆行云见过最恐怖的杀人现场,却是最诡异的。
单从伤口看,杀死清河郡王的凶手很像玉京百姓谣传的狐妖。可他的伤口同样没有任何妖气残留,寝殿内也没有任何妖气。
似妖所为,实则非妖所为。
幕后真凶故布疑阵,让人误以为此案是妖物所为,借此脱罪。此乃选择此种行凶手法的原因。
那么行凶者行凶的动机呢?
凶器呢?
这样的洞穿伤绝非人力能做到。找到凶器或许就能找到凶手。
陆行云站在原地,大脑飞快运转。
“司使——”苏成疾走至陆行云身侧,边走边喊。
陆行云:“说。”
“秦王留在身边那个儿子已经启程,不日便将抵达玉京。”苏成道。
陆行云勾起一抹讽刺的笑,目光落到清河郡王身上。
苏成同样投去目光,不由叹息一声,“您亲自制作的通信法阵倒成全了秦王推那人入京的心思。他也太急不可耐。”
“心里明白便好,不必宣之于口。”陆行云声音淡淡。
苏成正色:“是。”
陆行云:“带人仔细搜查这间寝殿,任何异样都不要放过,此间并无妖力波动,凶手不可能凭空出现,杀了人后又凭空消失。”
“是。”苏成领命,默默看了陆行云一眼,说出了对此案的想法:“这一次案发在室内,和以往都不同,属下推测杀人凶手可能经历了一些事,这些事促使他改变了杀人手法。不过...他的杀人手法似乎没有精进,反而倒退了。”
前三个案子俱发生在室外偏僻无人处,连个目击者都没有,所有受害者的尸体都是被百姓偶然发现,行凶者、凶器都不得而知,破案难度极大。这一类案子往往会成为悬案,变成刑部府衙卷宗库内一份落灰尘封的卷宗。
可清河郡王遇害一案,凶手却改变了行凶地点,当着满屋子舞女的面杀人,虽然凶手想办法令舞女跌倒,视线受阻,到底留下了目击证人。出现这种情况或许和清河郡王禁足府中,无法出门有关,也有可能另有原因。
苏成直觉是未知原因导致凶手不得不这么做,毕竟清河郡王又不会被禁足一辈子,等他禁足解开,出府后再动手,无疑能把案子做得更完美。
“依你之见,凶手为何改变了行凶地点?”苏成疑心的,陆行云自然也能看出来。
见陆行云愿意问自己,苏成心下一喜,回道:“属下猜测,或许是凶手急于达成某种目的,前三个死者的死不足以让他完成目标,所以他等不及对清河郡王下手。”
“你觉得凶手是想利用清河郡王的身份生事?”陆行云抓住苏成话里的关键意思。
“正是。”苏成道。
陆行云:“原因?”
“凶手杀人,无外乎几种动机。一,随机杀人。前三个受害人倒符合这点,可这一次在郡王府动手杀人,显然凶手杀人是有规律或者说原因的,这一点可以排除。二,激情杀人。凶手作案手法高明,并无明显破绽,显然不是激情杀人那么简单,相反,他每一次作案都十分冷静,有明确的目标。三,图财。死者身上财物皆在,这点也不成立。四,制造恐慌,别有所图。挖心案四名死者都是高门子弟,甚至还有宗室郡王。可除了清河郡王身份格外贵重以外,余下三人在家中虽备受宠爱,却并无实权,更不是族中寄予厚望的小辈。他们的死除了自己家里人在乎,激不起太大水花。唯有清河郡王之死足以令世人侧目。属下担心有人故意用清河郡王的死做文章,所图甚大。”说到最后一句话,苏成的声音压得格外低,语气十分焦灼。
陆行云不置可否,“还有一个杀人动机你没有说。”
苏成一怔。
“情感纠纷。”陆行云补充,“死一个清河郡王便能造成巨大的影响,凶手何必多此一举杀那三个人?若说他连杀三人是为了精进杀人手法,为击杀清河郡王做准备,可他这一次的行凶手法明显会承担更多的风险,这点说不通。”
“换个角度想想,若这四个人本就是凶手一开始的目标呢?”陆行云又道。
“所以司使您觉得凶手连杀四人,是为了复仇?清河郡王同样是他的仇人?”苏成反问。
“他们四个人本就死有余辜,不是吗?”陆行云语气冰冷。
苏成心下一凛。缉妖司管辖大殷境内有关妖物的所有事宜,境内郡县皆设有分部,因此拥有一张相当庞大的情报网。死去的四人做过什么事,司内皆有情报。今晨接到任务他便读过几人的生平,知晓他们都是有名的纨绔,手上亦沾染人命,若非背靠家族大树,早便被清算。
是他想得太复杂,一叶障目,也是他处在高位太久,全然没有把死者危害过的平民百姓放在眼中,以为百姓愚昧,必然做不出这样轰动玉京的大案。
“是属下狭隘了。”苏成羞愧道。
“这个方向可能性很大,你带人仔细留心,查一查这四个人私下有无交情。有任何消息及时来报。”陆行云吩咐道。
“是。”苏成抱拳退下。
苏成前脚刚走,陈功后脚便至。
“司使。”陈功的声音里透着按捺不住的兴奋,“有一个舞女看到了杀害清河郡王的凶器!”
陆行云眉心猛然蹙起,转头看向陈功。
陈功并未察觉陆行云的变化,继续道:“那舞女称杀死清河郡王的凶器形如人手,瞬间贯穿清河郡王的心脏,而后越窗消失。属下推测,那件凶器很可能是法器,凶手是个懂得制作法器的人!”
陆行云:“带那名舞女来见我。”
陈功见陆行云面色发沉,心中的欣喜霎那间褪去,“是。”
陈功脚程极快,不多时便将舞女带至寝殿。
“民女见过...见过司使大人。”舞女脸色煞白,身体轻颤,不知是仍未缓过来,还是被陆行云的名头所慑。
“你叫什么?”陆行云问。
“民女兰溪。”
陆行云:“你不要怕,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若你提供的消息有用,本官也会酌情嘉奖于你。”
兰溪眼眸一亮,不自觉挺直脊背,“多谢大人。”
“你仔细将案发前后的事说来。”陆行云道。
兰溪陷入回忆,“当时我正在跳舞......”
依兰溪所言,案发时她和一众姐妹为清河郡王献舞,此舞其中一个环节需要一人躲在寝殿内圆柱之后,待其他舞女变换站位时,那人便可从圆柱后出现,借助视觉差异,塑造此人凭空出现的错觉,增加舞蹈的观赏性。
兰溪便是那个需要藏在圆柱之后的人。
彼时她躲在圆柱后,全神贯注盯着其他舞女的动作,随时准备加入其中。哪知殿内忽然刮过一阵妖风,吹得殿内众人衣裙飘飞,齐齐跌倒。殿内烛火也在那一瞬黯淡,使得舞女们视线受阻,看不清殿内发生的一切。
兰溪因为置身圆柱后,虽然也被吹得头晕眼花,却并没有跌倒,且因为圆柱靠近窗户,她透过外头的日光清晰看到一个类似人手的东西挖去了清河郡王的心脏,随后越窗逃离。
“那是一个这么长,一头圆滑,一头长着五根爪子的东西,像人手,也像猛兽的爪子。”兰溪用手比划出具体的长度,尽可能描述凶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