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落走出那间逼仄的采访间，外面是大片的落地玻璃窗。
天空透着蒙蒙亮，四周还有些灰暗，但最东边一抹橘色很是亮眼，那抹光穿透云层，仿佛照在阎落身上，也一起照在了他身侧的荀梦身上。
他回到宿舍的时候，尽量轻手轻脚，但刚脱了外套，旁边的裴念安就坐了起来。
“回来了？”
“吵到你了吗？”
阎落有些不好意思。
裴念安摇了摇头，他没说自己几乎一夜没睡，因为担心阎落被喊走。
“怎么去了这么久？导演为难你了吗？”裴念安给阎落倒了一杯温水。
“你……怎么知道是导演？”阎落捧着水杯，他被喊走的消息应该只有他们组里的人知道，而且也没人说过是导演找他。
“周舟他今天说漏了嘴，”裴念安想起周舟威胁自己时候的样子，“他说导演在故意针对你，是吗？”
虽然已经在方之瑜那边求证过，网上现在对荀梦的众多恶评，但裴念安还是不相信。
明明在他看来，荀梦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了，可那些人却断章取义地误会他，诋毁他，他一定会难过吧。
“只是小事，已经解决了。”阎落一副不在乎的态度。
但在裴念安看来就是强撑。
怎么可能没事呢？
“放心，你肯定不会走的。”裴念安像是下了某种决心，认真地看向阎落。
我走也不会让你走！
阎落的眼皮在打架，哪怕是鬼差，整整熬了快四十个小时，也实在是吃不消了。
“嗯，不会的。”阎落闭上眼，囫囵地应了一声，转身睡去。
之后的几天，风平浪静。
除了排练时，方之瑜总是用欲言又止地眼神看向自己，态度也不如从前亲昵。
直到第一次公演的前一天晚上，选手们聚在一起进行最后一次彩排。
不知道从谁那儿传出了风声，说荀梦之前是当鸭子的，还是在xx公馆挂牌的那种，一夜三万，说的有鼻子有眼的……
不少人听了之后先是不信，但看了照片又由不得不信。
“真的假的啊？看不出来啊？”
“不是说是南大的高材生吗？怎么也干这种勾当？”
“这你就不懂了吧，有钱人就喜欢这些有名头的，不然哪里卖得了这么贵？”
“有些人表面这么正经，私底下居然这么野？”
“好家伙！这惊天大猛料，要是真的，他还能继续参加节目吗？”
“你说他是只卖给女的，还是……男的也卖啊？”
“我看都有，没见他们组里那几个都围着他转嘛，没点专业的手段怎么做到？”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啊，就连金繁之前也……”
捕风捉影的事，越传却越具体，甚至有人说，之前听说过那会馆，有一个经纪公司专门把一些小网红往里面卖，说着说着就成了亲眼见过荀梦在里面工作。
彼时阎落他们组还在进行最后一次上台前的彩排。
队长鹿萌萌最后一次确认舞台走位，给每个人检查耳麦。
工作人员报了他们的序号，灯光暗下，他们站上了舞台，穿的还是平时的衣服，但音乐声里，几个人的走位已经让人感觉到了惊艳。
台下本来还在八卦的选手们顿时如临大敌，怎么这么整齐？！
这是一个星期的排练就能做到的吗？
这一个星期里，六个人几乎废寝忘食，每时每刻都在排练，他们很少有争吵，意见不一的时候就投票解决，快速高效地定下了队形，之后就是练习，练习，再练习。
下了台之后，霍艺长舒一口气，这一个星期，他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就为了跟上大部队的节奏。
一开始他和阎落的基本功是六个人里最差，但阎落超强的记忆力，让他压力山大，他只能花费更多的时间练习，后来他发现阎落不仅记忆力好，而且舞蹈天赋也很高，错一次的地方就不可能再错，他只能更加努力，才能弥补自己和其他人的差距。
幸好，努力是有回报的，这一次彩排，他虽然不算最出彩的，但能一次不错的跟上大家的节奏，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走向后台的时候，几个人之间的气氛轻松了不少。
就连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钟鸣和汪富贵也笑嘻嘻地商量起等会儿夜宵吃什么。
但刚打开后台的门，就看见里面两拨人剑拔弩张。
准确的是金繁一个人和一群人。
穿着黑色皮夹克的金繁，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冷，他的面前是一个穿着灰色衣服的F级男生，金繁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你刚刚说什么，有本事再说一遍！”
那人本来被金繁的眼神吓到，但是和一旁某人的眼神相对的瞬间，顿时有了底气。
这会儿看见闯进来的阎落一群人，更是像有人给他搭好了戏台子，演得更起劲儿了。
“说就说，有什么不敢的！我说我们当中有人做鸭子，卖艺也卖身！”那人一边说着，一边意有所指地往阎落的方向看去。
金繁的拳头顿时硬了。
周舟站了出来，看似打圆场，实则火上浇油。
“李川遥，有些话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你要说就说清楚一点，这口锅谁也背不起！”
“好啊，那我就说清楚一点，反正干丑事的也不是我！”李川遥实力一般，又正好是阎落他们组的对手组，他知道他们组的实力不行，等到了一公肯定要被淘汰，临走想要拉一个垫背的。
当初选对手的时候，阎落上台指了他们组，让李川遥一直记恨在心，在他看来，阎落实力那么强，为什么不去挑战强队，反挑了自己这种弱的队！
像李川遥这种人从来不会反思自己的问题，反而觉得全世界都欠了他的。
他恨上了阎落，所以节目组找到他的时候，他一下子答应了。
“我说的那个鸭子就是荀梦！”李川遥从怀里拿出照片，举着给所有人看，同时小人得意地看向荀梦，嘲讽道，“不信你们看照片啊！”
钟鸣第一个看不过去，冲上前，抢过照片。
“什么破玩意？”钟鸣本来想了一肚子反驳的话，但低头看见照片上那个人突然愣住了，回头看向阎落。
“什么照片？”金繁也上前一步。
鹿萌萌一直关注着阎落的表情，他没看照片，只是看向阎落，“你还好吗？”
钟鸣愣了好几秒，宕机的脑子终于重启，立马反驳，“没听说过p图？现在造谣成本这么低啊？什么AI换脸都有了，随便一个人，你说是谁就是谁啊？”
李川遥看向阎落，逼问道，“荀梦，你不会说照片上的人不是你吧？”
方之瑜冲阎落摇了摇头，小声提醒道，“不要回答。”
他知道，这些天过去，网上一直没有澄清的消息，多半是真的，但这时候，阎落坚决不能回应，如果说了，节目组就立刻有理由强制让他退赛，那他们组……
阎落抬起头，环顾四周，那些目光里有厌恶，有嫉妒，有猜疑，有担忧，有关心……
他在心底感慨道：人的感情实在太复杂了。
哪怕是同组里的人，如霍艺这样，前一天还对他感激不已，把他当成偶像，现在却默默地退后一步，一副震惊受伤的表情。
哪怕是看上去一直站在他这边的方之瑜，此刻想到的更多是整个组。
其实这也无可厚非，人总是自私的。
但阎落很明显地感受到身体里另一个灵魂的叹息。
荀梦在难过。
在所有人都注视着阎落的时候，他拿过那张照片，轻轻抚了抚上面的褶皱，平静道，“那是我。”
窃窃私语像是压制不住的冷风，从四周各个角落里往骨头里钻，凉意入心。
李川遥直接笑了出声，那嗓子尖锐的仿佛古代的太监。
但紧接着所有人都听见阎落继续说。
“旁边的女人，是我妈妈。”
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