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摇摇晃晃地拎着他那柄沉重的、装饰华丽的佩剑,一步三晃地走到了王府后院。
后院有一棵长得极为茂盛、枝干虬劲、姿态苍古、
据说是他父亲当年亲手种下的老松树,一直被府里人视为祥瑞和念想。
王龙走到树下,仰着晕乎乎的脑袋看了看,突然毫无征兆地“噌”一声拔出寒光闪闪的宝剑,
朝着一根碗口粗、伸展如龙爪的树枝“咔!咔!咔!”就是狠狠几剑!
剑锋过处,松枝应声而断,“哗啦啦”地带着针叶掉了一地,
露出惨白而新鲜的断口,松脂的清香混合着酒气,弥漫在寒冷的夜空中。
老管家被惊醒,闻讯提着灯笼急匆匆赶来,看到这一幕,尤其是看到那棵被摧残的老松,
心疼得直哆嗦,也顾不上害怕了,带着哭腔小声劝阻道:“王爷!王爷息怒啊!
您…您这是何必呢?这…这棵老松树,可是…可是老太爷当年亲手种下的,有几十年了…
是府里的根基,是念想啊…砍不得…万万砍不得啊…”
王龙正砍得兴起,闻言猛地停下动作,扭过头,醉眼朦胧地瞪着老管家,
声音带着浓重的酒意和被冒犯的不悦:“嗯?砍不得?老子砍不得?”
他用冰凉的剑尖指着那棵饱经风霜的老松树,语气凶狠,“这破树,长得歪瓜裂枣的,丑死了!
挡光!碍事!看着就晦气!明天!等天亮了,就给老子刨了!连根都给老子刨出来!”
他打了个酒嗝,继续说道:“老子要在这儿种…种樱花!对,就是从倭国带回来的那种樱花树!
开花的时候,粉嘟嘟的一片,那才叫好看!比这老绿棒子强多了!这才配得上老子的王府!”
老管家看着王龙手中在月光下泛着寒光的宝剑,和他那不容置疑、近乎癫狂的表情,
知道再劝也是无用,反而可能引火烧身,只能深深地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角,
暗暗叹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
与此同时,户部的衙门里,却是另一番景象。算盘珠子被打得“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如同急雨敲窗,几乎要冒出火星来。年迈的户部尚书,一个头发胡子都已花白的老头儿,
正带着一群主事、书吏,点灯熬油、满头大汗地清点、登记、造册从王龙那里源源不断运来的、
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和财物。金银珠宝、古玩字画、香料皮毛、珍稀药材……
种类之繁多,数量之惊人,品相之杂乱,价值根本无法准确估量,
老头儿只觉得头晕眼花,老眼昏花,握笔的手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发抖。
突然,“啪”的一声脆响,老尚书面前那架用了多年、紫檀木打造、
陪伴他度过无数个焦头烂额日夜的宝贝算盘,因为使用过度、频率太快,
架子竟然从中断裂了!算盘珠子“哗啦啦”滚落一地,象牙和檀木的小珠子蹦跳着,四处滚动,
如同溃散的兵卒。有一颗光滑的象牙算盘珠,滴溜溜地一路滚啊滚,
竟然精准地滚到了刚刚悄悄前来视察、正站在门口阴影里、脸色阴沉的崇祯皇帝的靴子边上,
才停了下来。
崇祯皇帝穿着明黄色的便靴,他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脚边那颗小小的、
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算盘珠,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而王龙,此刻却正大大咧咧、毫无顾忌地翘着二郎腿,
坐在一个崇祯前几日刚刚赏赐给他的、用名贵金丝楠木打造的大箱子上,
箱子里装满了绫罗绸缎。他嘴里还叼着根牙签,优哉游哉地晃着脚,
看着户部大小官员们因为他带来的“麻烦”而手忙脚乱、人仰马翻的样子,
似乎觉得非常有趣,嘴角甚至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意。
他看到老尚书顾不得体面,狼狈地蹲在地上,颤巍巍地捡拾那些散落的算盘珠,
竟然还笑着扬声调侃道:“哎哟!老尚书,您慢点儿!慢点儿!别闪着您的老腰!
要我说啊,你们这算法也太麻烦了!扒拉来扒拉去的,这点东西,至于算这么细吗?
大概其有个数不就完了?” 他顿了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好玩的事情,
压低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推心置腹的语气,
对着离他最近的几个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户部官员说道:“哎,你们知道吗?
我瞅着倭国那个什么狗屁大将军的画像,啧,那脑袋长得,四四方方,跟块砖头似的!
我当时就想啊,这要是把他那头盖骨撬下来,打磨光滑了,镶在夜壶上,那尺寸,那形状,
岂不是正合适?尿尿的时候还能瞅着他那副尊荣,多解气!哈哈哈!”
那几个官员听得脸都绿了,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死死地低着头,恨不得把耳朵堵上,
根本不敢接这大逆不道的话茬,更不敢抬眼去看门口阴影里崇祯皇帝那越来越难看、
几乎要结冰的脸色。
这时,一个小太监捧着一份刚刚汇总好的、墨迹未干、
上面写着初步估算价值“十亿两白银”这个骇人听闻数字的入库物品清单,
战战兢兢、脚步虚浮地想要呈给老尚书过目。他的手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清单上那天文数字带来的眩晕感,
抖得厉害。一个不留神,胳膊肘碰到了堆满卷宗的桌案边缘的烛台,
烛台摇晃了一下,点燃的粗大蜡烛“啪”地倒了下来,跳跃的火苗“呼”地一下窜起,
差点就燎着了摊开在桌上、记载着原始数据的珍贵账本!
“哎呀!奴婢该死!” 小太监吓得尖叫一声,魂飞魄散,手一松,
那份沉重的清单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恰在此时,王龙正好溜达着走过去,像是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看到地上的混乱,以及一颗不知从哪个首饰盒里滚落出来、有龙眼大小、
圆润光泽、价值不菲的东珠。他仿佛根本没看见那珠子的珍贵,或者说看见了也完全不在意,
抬起穿着牛皮软靴的脚,毫不犹豫地、像是踩碎一颗普通石子般,“咔嚓”一声,
就精准地踩在了那颗东珠上!珍珠应声而碎,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
变成了一小撮闪着微光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