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是。”
“那我还有一件事问你。离陪都百里外，有一个村子叫百里村，去年那里发生过一桩惨案。我要你背出所有参与屠村的金天宗人名，我就饶你不死。”
百里相始终相信能用阵法困住自己且令自己动弹不得的，大燕之内，除了金天宗再无旁人。
张十二抬头，飞速瞄了一眼百里相，随后又低下头，震天响似的喊道：“小人没有参与屠村，我一直被安排在永安京当差。那次行动，都是陪都的人去了。”
“陪都的人？你这话什么意思？”百里相皱紧了眉。
而张十二也证实了自己心中的猜想，不管眼前这尊是不是皇帝派来秘密审讯的，他都要和盘托出，不再隐瞒。
“厉鬼大人明鉴呐，屠光百里村的百姓，暗影这事做得是不地道，可冤有头、债有主的，厉鬼大人索命也索不到我的头上！我又什么都没做！”
这番话说完，张十二只觉得身心畅快。
背叛，就要彻底一点。
“…”百里相却是陷入了沉思，喃喃道：“不是金天干的？”
“厉鬼大人英明神武，确实不是金天宗干的，是暗影里面的人干的。暗影和金天宗亲密无间，不分彼此，可这些脏活累活都是我们暗影的人在干。金天宗的道爷们，只会指指点点，哪里会叫凡人的鲜血脏了自己的手！”
“那你把名单背给我听。”
张十二为难道：“厉鬼大人，小的只是暗影里跑腿卖命的小人物，又不是那过目不忘的酸秀才，怎么可能背得下来那名单。”
“暗影的人是不是都修道，都是金天宗出来的？”
“厉鬼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暗影的人顶多算杀手，和那些道爷比起来，差远了。不过…”张十二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们的功力之所以能一瞬间暴涨，强压地头蛇，就是因为我们身上都带着一种秘药，吃了就能变厉害。”
“什么秘药？拿出来给我看看。”
张十二的表情更神秘了，道：“大人，这种东西我怎么可能还留在身上呢？我可是进了廷尉司天牢的人，二皇子要是知道我身上有金天宗给的灵丹，还不得杀了我…”
张十二自知失言，做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样子，捂嘴嘟囔道：“我什么都没说，我什么都没说…”
“金天宗给的灵丹？”一点点灵感像是电光火石般闪过，百里相还来不及细想，就听到外面有锁链响动之声，是送饭的牢役在开锁。
张十二抬头，方才那身穿红衣的大人已经不见了。
牢役走了进来，看着若有所思的张十二，调笑道：“哟，怎么还跪下了？我可当不得这大礼。”
张十二不理他，待牢役走后，啃着冷硬的饼子，低声道：“皇帝派来的人，怎么会是厉鬼呢？”
——
皇后想见百里相，可百里相也说不准这是皇后想要见她，还是皇帝想要见她。
百里相还未走到凤清宫，就有小太监来拦她：“还请百里大人先去太仪内殿，陛下等着见大人呢。”
太仪内殿除了皇帝江擢，还有大皇子江风启。
“永安京最近很太平，老二已经出宫开府了，你有没有兴趣…”江擢的话戛然而止，他忽然看到了迈步进入的百里相，立刻抛下未说完的话，转向百里相，道：“百里爱卿来得正好，可审出什么来了？”
百里相将早已准备好的供词拿了出来，呈了上去。
江擢接了过来，一句句仔细看着，看到最后，不禁莞尔，“厉鬼大人？”
“那张十二实在是太过怕死，我胡乱诓了几句他就信了。”
江擢深深地看了眼百里相，道：“怕也不是胡乱诓骗。”
“大皇子，你也看看这供词。”
江风启并不计较皇帝先前那句未曾说完的话，后半句究竟是什么，接过那张几乎薄脆如煎饼的纸，看至最后一字，他问道：“父皇打算怎么办？”
江擢不看他，却是看向了百里相，问道：“父皇老了，没了你们这些朝中能臣，一无是处。你不如问问百里大人是怎么想的？”
百里相从善如流，自愿请命：“暗影有损国祚，臣愿带队南下，将暗影一网打尽。”
“好！”江擢大声道：“有百里爱卿在，何愁事情不成！让二皇子也跟着你们去，这个孽障每天在京中游手好闲的，我看着就烦。若是百里爱卿肯，分些功给他，朕这个为人父的，也就放心了。”
百里相不动声色，只是淡淡地看了眼江擢，道：“陛下一言九鼎，微臣岂敢不从。”
江擢有点尴尬，却也知道百里相不点破他，是给足了他面子。
门外值守的小太监忽然进来，低声奏道：“陛下，凤清宫那边又派人来催了。”
江擢大手一挥，“你们去吧。”
“陛下，皇后娘娘说请陛下也一起过去。灵贵妃和二殿下也在凤清宫里等着您呢。”
这句话犹如平地闷响的暴雷，在江擢的心里荡起一阵波澜。
江易寒的脚长在自己身上，他若是哪日想去凤清宫拜见皇后，没人会拦他。
可灵贵妃早死了。
他的晚儿早死了。
现在康宁宫的那个，不过是个纸人做的傀儡贵妃。
百里相像是看穿了他，笑盈盈的，低声问道：“陛下？陛下要去吗？”
江擢生怕宫里非正常死亡地死了那么多人，被百里相发现，手心竟然沁出了一层冷汗，定了定神，他道：“走吧，我们一起过去。”
“好，陛下起驾在前，我和大殿下便跟在后面。”
圣人的龙辇经过，便显得宫道有些狭窄。
江风启看着秉礼司那些抬辇的小太监们的背影，忽然偏头，看了眼百里相。
那眼神中的焦灼不言而喻。
百里相知道他在怕什么。
江风启的广袖里忽然滑进来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那手冰冰凉凉的，百里相安慰似的轻轻捏了捏他温热的掌心。
江风启下意识地想握紧她。
可百里相很快又若无其事的，将手从他紧握的掌心抽出。
凤清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