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3章 青石
妖祸暂息，北上之路畅通。
除妖司和伏魔司的差役悄无声息地回了京，司主、副司主和两位皇子，死的死，伤的伤，还有一个失踪不见的。
皇帝本想召见灰头土脸的两司差人，可无人肯应召入宫，俱是想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拒绝了。
金天山外，青石镇上唯一的破烂小客栈内，百里相仍是昏迷不醒。
江风启一直守在百里相的病榻前，十几日内，却一句话都未说。
顾若云拎着一包药走到屋内，先是看了看面色红润但双眼紧闭的百里相，随后寻了张直掉木屑的椅子坐下，自顾自地便说了起来：“听说陛下今日又召人进宫，可那群废物早都被吓得不行，全都称病不肯呢。”
“我还听说，陛下召了侯爷进宫，问他有没有收到家书，知不知道我们几个到底为何还在南儋逗留。”顾若云边说边去剥一个橘子，橘皮清香，橘瓣甜腻。
“侯爷当然是一问三不知了，不过听讲，陛下当夜就去皇后宫中大闹了一通。我想，永安京一定收到风声了，二皇子失踪，两司司主又有些不凡。陛下定然是怕了。”
“大皇子-——”顾若云吃完一个橘子，又剥了一个，放在缺了个角的破碟中，尾音带着不满：“我给你也剥一个橘子，你不说话就算了，饭还是要吃的。你要是饿死了，这大燕算是彻底后继无人了。”
“不是还有江易寒吗？”说话的不是江风启，而是端着滚烫药碗进来的宋莫浔，“放心好了，他那种自诩算无遗策的人，肯定不会死的，失踪几日罢了。待我们回了永安京，定能在皇城里见到他。”
江风启仍是沉默。
宋莫浔将土黄色的陶碗送到江风启手上，宋莫浔摇头看着他将药汤吹凉再一勺勺送进百里相紧闭的嘴里。
喝进去的少，洒出来的多。
江风启却动作温柔，一边喂药一边用破了好几个洞的一块干净帕子为百里相擦去脖间药渍。
宋莫浔嘴里念叨：“帕子都洗破了，还当成宝贝一样的用。”
顾若云却罕见地沉默了，看着榻前的二人叹了口气。
“表哥，你几日未睡了，不如去睡一会？”宋莫浔挠着头问江风启，疑心他早已体力不支，再也撑不下去了。
“等百里醒了，看到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怕不是要把你当妖怪呢。”宋莫浔故意说道。
江风启仍是无甚反应。
顾若云去扯宋莫浔的袖子，低声道：“走吧。”
二人走出门外，到了院内，贺璋和肖中道的头歪在一处，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本什么。
青石镇，说是镇，倒不如说是个村。
靠近金天山的几个镇子，原本因为山上弟子众多，商业还算繁荣。可这几个镇子的居民都因害怕预言中的大妖现世，从不肯修缮房屋改善居住条件。
茅草屋是破的，落大雨了便去另一边睡觉。
锅碗瓢盆没有一样是完好的，还能用就坚决不肯买新的。
脚下的青石砖路也是坑坑洼洼的，深一脚浅一脚，行商的马队是万不肯踏足这里的。
可只有一样东西，需得越多越好。
那便是货真价实的银子。
青石镇的居民，都只有一个信念：赚到金天宗道人们的银子便算有本事。
众人投宿的这破烂小客栈掌柜便是如此想法，院子破烂不堪，说是客栈，只是一个院子。院中有三两间客房，外加一个柴房和马厩。门吱吱呀呀的关不上，床架几乎烂透了，朝里塌陷。
可这破烂地方的掌柜，却攒了好几块金子。
宋莫浔一瞟之下，便知那得有好几十两重。
“客官里边请，里边请。”那掌柜动作本偷偷摸摸的，谁知还是不够小心，收钱时，叫这衣着不俗的公子哥瞧见了自己的小金库。
掌柜匆忙给烂得掉漆的小木匣上锁，心里安慰自己，这种富贵人，是不会看得上自己这点金银的。
宋莫浔心中感慨，还真是富贵险中求。
山上闹了那么大动静，这掌柜竟然还不逃，不愧是手握几十两黄金的奇人。
宋莫浔不知从哪里又寻了个破碗出来，到院中缺好几个豁口的大水缸里舀了碗水喝。
贺璋和肖中道忽然对视一眼，双眼一亮，聚精会神的样子几乎是要黏在书页上了。
顾若云有气无力地坐下，托腮问道：“看什么呢？”
没人理她。
“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的都不理我。”顾若云气得直嘟囔。
宋莫浔此时喝完了水，也凑了过来，探头一看那直掉黄土渣的书，随口问道：“这书不是你们从柴房里捡的吗？”
肖中道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道：“别说话。”
顾宋二人见他们两个面色严肃，便也瞪着眼睛，静待高论。
“这书不得了，百里相有救了！”贺璋和肖中道对视一眼，喜道。
“从前我还在金天宗修习时，便知道这破烂客栈的老板是个奇人，生意遍布卖零嘴卖衣裳卖香粉卖画本卖小玩意儿，没想到他这里还有本这样的奇书。”
“这书，”贺璋摇着头，不可思议道：“前面画的是人妖相恋的故事，后面竟然讲的是如何给妖怪治病。所幸我很有医学造诣，现已全部学会，我这就进去给百里相诊脉。”
肖中道此时却悄悄走了出去，揪出了一直躲在门帘背后的掌柜，眯眼问道：“你在偷听？”
那掌柜吓得不轻，颤抖着说道：“没有，没有…几位好汉手下留情。”
肖中道招呼贺璋过来：“阿璋，你来给他诊诊脉。”
听到这称呼，宋莫浔没来由的抖了一抖。
贺璋走过去，撸起掌柜那早已看不出颜色辨不清年代的袖子，为他诊脉。随后，点了点头，“没错，这是妖怪的脉不假。那本书果然是真的。”
“别杀我，别杀我，我是好妖，我从不吃人的…青石镇居民都很喜欢我，我还有个人类名字呢，我叫许七。我叫许七啊！”那掌柜被吓得几乎屁滚尿流了。
“许掌柜，我问你——”肖中道仍是眯眼，模样很是冷酷无情，“那本书是哪来的？”
许七叹了口气，不再抖了，也不再怕了，道：“是我自己写的，都是我依据经验编纂出来的。借着镇东边老何家的姑娘和外边来的那俊俏狐妖相恋的故事，把医术记录下来，也算是件善事。”
肖中道的手松了几分，讶道：“人妖相恋的故事也是真的？”
“是啊，从前几十年，整个青石镇都不住几个人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