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乡试（五）
那声音带着几分狂喜，却又透着无助与绝望，瞬间刺破考棚内沉闷的空气。
“哈哈哈！我完了！”
“我没考好！全完了！！”
林向安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只见他们这条号巷里面，一名考生正神情癫狂。
手中的答题纸被他撕得粉碎，像漫天飞舞的落叶洒向空中。
“老天无眼啊！我寒窗十年，到头来竟是个笑话！”
他忽而仰天狂笑，忽而捂脸抽泣，整个人如坠疯魔，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该这样的……不该这样的……”
周围的考生纷纷放下笔，忍不住侧目，有人皱眉，有人叹息。
这时，号军的呵斥声骤然响起，伴随着皮鞭抽打地面的闷响：“大胆考生，肃静！肃静！”
可那人仿佛听不见一般，依旧喃喃自语，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
忽然又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痛苦地摇晃着脑袋：“不行！我不能输！不能输！”
号军见状，快步冲了过去，一左一右将他按住，粗暴地将他拽起，向考场外拖去。
“我不甘心啊......”
他还想说什么，被人塞住了嘴。
凄厉的喊声回荡在考棚内，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
很快考场内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林向安看着那人疯癫的模样，微微皱眉，心绪不免被扰乱了。
竟然因为没考好，就崩溃疯癫。
缓缓叹了口气，林向安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悲哀。
这考场里，多少人怀揣梦想而来，又有多少人最终只能饮恨而归？
功名之路，漫长且残酷，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曾经初读范进中举，只觉得荒诞可笑。不曾想如今身在局中，方懂其中深意。
古人云：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
这句话固然诱人，可又有多少读书人倾尽一生，终究落得“名落孙山”的结局？
在这间逼仄的考棚里，无数人奋笔疾书，将一生志向寄托于笔端。
有人功成名就，有人疯魔失控，有人满怀不甘地含恨而去。
仕途难测，命运无常。
林向安沉默片刻，抬头望向天空，有些阴沉，仿佛要下雨。
眼底掠过一抹晦涩的情绪，终究轻叹一声，收回目光，继续落笔书写。
......
夜里，微弱的烛光摇曳不定。
点燃第二根蜡烛时，林向安才开始动笔书写最后一题。
这题是拟写一篇诰命，封赠官员。
题目为：拟封两广总督韩雍诰。
诰命的格式严谨，需列举被封者功绩，措辞讲究尊卑分际，用“尔”“卿”等敬称，突出君臣恩义。
行文开篇需以“制曰”起笔。
正文采用四六骈文，讲究对仗工整、典故精妙。
收尾则须以“钦哉”作结。
格式已然熟悉，关键在于如何精准措辞，既彰显功绩，又避开忌讳。
这韩雍镇守两广，平定瑶乱，整肃边疆，功勋卓着。
此次封赠，被封为资政大夫，兼任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两广。
落笔前，林向安已在心中勾勒章法，斟酌遣词后，便一气呵成：
制曰：
朕惟安边戡乱，实赖股肱之臣；
……
兹特授尔资政大夫，锡之诰命，仍兼都察院右都御史，总督两广如故。
……
钦哉！
写完草稿，林向安正准备细细斟酌。
忽然听见外头传来雨声，滴滴答答地敲打着屋檐，夜色越发幽深。
微风透过缝隙钻进考棚，轻轻吹动窗帘，带来一丝凉意。
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正要继续思索，忽然四周传来低低的惊呼声——
“啊，漏雨了！我的考卷！”
声音带着慌乱与惊惧，接连几处号舍都传来了匆忙的窸窣声，显然有考生的试卷被雨水打湿。
林向安心头一紧，连忙将自己的草稿纸和答题纸收好，小心翼翼地放入卷袋。
又将卷袋揣入怀中，确保万无一失。
摸了摸头顶，确认自己提前挂上的油布依旧牢固，这才松了口气，暗自庆幸。
忽然，一阵风吹来，烛火摇曳了几下。
随即熄灭，号舍陷入一片漆黑。
本想重新点上，但转念一想，明日誊写尚早，倒也不急。
林向安便裹着薄被，就势靠着墙。
静静听着雨声入眠。
这一夜，林向安睡的并不安稳。
醒来时，雨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空气变得愈发寒冷。
林向安点燃蜡烛，借着微弱的光芒。
点燃木炭，开始炖小米肉粥。
随后稍微站起来，轻轻地活动了一下身体。
待四肢放松后，才小心翼翼将内容誊写到答题纸上，写的很慢。
直到天色大亮，雨势才渐渐收敛。
这一场考试依旧在傍晚交卷。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林向安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连日的紧张应试，让他有些身心俱疲。
出了考场，没有见到段昊初和刘文昌，想来他们也已疲惫不堪。
便和杨辉、孙文石三人没做停留，直接回去了，得抓紧一切时间休息。
转眼又得再次踏入考场，迎接第三场考试的挑战。
八月十四，天空依旧飘着细雨，贡院门前早已排起了长队。
相比第一天，考生们的脸上多了几分麻木，偶尔还能听见低沉的咳嗽声在队伍间此起彼伏。
检查依旧严格，每次入场，总有人因夹带被查出，遭到当场逐出。
即便如此，仍有人铤而走险，企图蒙混过关。
经过漫长的等待，林向安终于顺利进入考场。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原本是家人团聚的日子，可贡院内的考生却只能困守在狭小的号舍里，继续煎熬着最后的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