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变得粘稠起来。
沈毅感觉自己的后背有些发凉。
这哪里是给厂里争光，这分明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他可以拒绝吗？
当然可以。用“不合规矩”、“小吴同志下午还有工作”之类的理由，百分之百能搪塞过去。
但后果呢？他将同时得罪省里的厉常委和市里的何书记。
红缨厂以后还想不想在江市混了？
他可以答应吗？
当然也可以。
立刻点头哈腰，转身去把吴夏怡叫过来，推到酒桌上。
这样，何敬德满意，厉羽昆或许也会满意。
但沈毅自己呢？他成什么了？拉皮条的？
他看着何敬德那张笑呵呵的脸，心里一阵翻涌。
这些在官场里浸淫多年的老狐狸，总能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办最龌龊的事，还能让你有苦说不出。
沈毅的脑子飞速运转。
他不能直接拒绝，也不能肮脏地顺从。
他需要第三条路。一条既能保全吴夏怡，又能不落下风，甚至还能为自己加分的路。
“何书记说得是，这是我们红缨厂的荣幸。”沈毅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比刚才更真诚了一些，“我这就去安排。”
看到沈毅如此“上道”，何敬德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继续陪着厉羽。
梁伟斌则向沈毅投来一个赞许的眼神，仿佛在说“孺子可教”。
沈毅转身，朝着展厅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每一步都像是在计算。
他没有直接去找吴夏怡，而是先找到了负责后勤的主管老梁。
“老梁，午宴的座位安排，做个微调。”沈毅的声音冷静而清晰，“在何书记和梁市长那一桌，加一个位置。名牌写上——‘优秀员工代表，吴夏怡’。”
梁主管愣了一下：“厂长，这……合适吗？”
“没什么不合适的。”沈毅拍了拍他的肩膀，“另外，你去研发中心，把我们新研发还没上市的那款‘山楂气泡水’拿两瓶过来，用冰镇上。等会儿我有用。”
吩咐完这些，沈毅才走向正在收拾东西的吴夏怡。
吴夏怡看到厂长亲自过来，连忙站直了身体：“沈厂长。”
“夏怡，今天辛苦了。”沈毅的语气温和得像春风，“你的讲解非常出色，省市领导都给予了高度评价。”
吴夏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都是您指导得好。”
“不，这是你自己的能力。”沈毅的目光很坦诚，没有一丝杂质，“现在，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也可以说是一个机会，想听听你的意见。”
“厂长您说。”
“等下的午宴，何书记亲自点名，希望你能作为我们厂的优秀员工代表出席。”沈毅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晰，“你将和省市领导同桌，这是一个展示我们红缨厂员工精神面貌的绝佳机会。”
他停顿了一下，观察着吴夏怡的表情。
吴夏怡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她不傻，一个三十多岁、经历过一次失败婚姻的女人，对这种“机会”的嗅觉远比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灵敏。
她看到沈毅身后，那些大领导们若有若无投来的目光。
她明白，这顿饭，恐怕不是那么好吃。
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警惕，一丝犹豫，甚至还有一丝屈辱。
沈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继续用平稳的语调说道：“这个场合，你的身份不是服务人员，也不是什么陪衬。你的身份，是我刚刚告诉你的，‘优秀员工代表’。你的任务，是向领导们展示你的专业、你的智慧，以及我们红缨厂新一代员工的风采。”
他看着吴夏怡，语气平静。
“我希望你，不卑不亢，有问则答。谈工作，谈理想，谈你对红缨厂未来的设想。你可以聊你的直播带货心得，可以聊你对新产品的看法，甚至可以聊你对企业管理的建议。”
“但是！”
沈毅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一些，“这不属于强制性的工作安排。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或者不愿意，我立刻就去回绝。任何后果，由我一力承担。我保证，这件事不会对你未来的工作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他把选择权完完整整地交到了吴夏怡手上。
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博。
如果吴夏怡拒绝，他就要立刻去面对何敬德的雷霆之怒。
但他必须这么做。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对员工的承诺。
吴夏怡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与沈毅相识很多年了。此刻，他身上那种沉稳和担当，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她想起了自己那段失败的婚姻，想起了前夫自私，想起了离婚后一个人的艰辛。
在这个社会上，一个漂亮的单身女人，会遇到多少明里暗里的觊觎和刁难？
她原以为，今天这又是一道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去闯的难关。
却没想到，她的厂长，竟然给了她一个选择，并且愿意为她的选择兜底。
她的鼻尖微微有些发酸。
她抬起头，迎上沈毅的目光，眼神里的犹豫和警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谢谢您，沈厂长。”她轻声说，但每个字都很有力，“我愿意去。作为红缨厂的‘优秀员工代表’。”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几个字。
沈毅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吴夏怡不仅理解了他的意图，还选择与他并肩作战。
“好。去准备一下，我在宴会厅等你。”
“放心，有我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