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一舟蹲在衙门门口的青石狮子上，尽量避开自己的衣服被打湿。
这雨现在是没有继续再下了，不过昨晚上估计下了好一阵大的，现在屋里屋外的水又涨了一些。
门外放了几张大桌子，临时做成了一个平台。
宁元昭他们就蹲在大桌子上给那些新买回来的一大群鸭子腿上绑红布条，计一舟看得一脸疑惑。
“绑个红布条干啥？防走丢吗？”及一会走抱着石狮子脑袋往宁元昭他们那边看。
防走丢不应该把红布袋绑它们脑门上吗？
显眼。
周枷找来的老匠人也蹲在宁元昭身边给鸭子绑布条，有些不确定问道：“大人，您这是要训练水师？”
宁元昭绑完一只鸭子腿往水里一扔，惊得近处几只鸭子“嘎”地窜出老远。
“测水深，”宁元昭转头看向计一舟，“鸭子去不了的地方，要么有暗坑，要么有障碍，就跟漕运上用的漂木探礁法是一个道理。”
计一舟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嗯，讲人话。”
他对这些东西也有没有研究，这什么七法八法的他根本听不懂。
宁元昭笑了笑，“漂木探礁就是民间河工常用的一种水文探测技艺，根据物体在河流上边的运动轨迹来判断水面的情况。”
说简单点就是利用漂流物的运动轨迹判断水下地形。
当漂浮物经过暗礁或深坑时，漂流物急转就是遇到了突起的礁石；漂流物打旋就说明下方有凹陷漩涡；漂流物停滞就是被水下障碍物阻挡。
在鸭子腿上绑红布也是一样的道理。
鸭子比木料更灵敏，能非常灵敏地感知到水下一尺内的地形变化，红布条可直观显示水流方向。
因为鸭子会本能地避开湍流区，所以它们避让处往往藏着暗渠的沉沙井或者排水井。
“啊~”计一舟点点头，“这样啊，那我来帮你们一起绑。”
宁元昭阻止，“你就在那儿，这个桌子感觉不是很稳当。”
“行吧。”
跟计一舟解释完，宁元昭才回头看向老匠人，“这法子靠谱吗？”
老匠人手上一点没有松懈，灵活地绑着鸭子。
他年轻的时候在运河上做过二十年纤夫，这法子还是跟个老河工学的。
眼前这位白白净净的官老爷，怎会知道这些市井伎俩？
见老匠人发呆，宁元昭笑着把一只鸭子递给陈海，“不靠谱？”
陈海接鸭子的手法生疏，被啄得龇牙咧嘴。
“太靠谱了！”老匠人一拍大腿，“我年轻时见老河工这么干过！”
宁元昭笑着点点头，“那就加快速度试试看效果怎么样。”
一群鸭子从衙门往外赶，水面荡开一圈群的涟漪，他们的身后都跟着一条鲜红色的布条。
城内这个水实在是太多了，步行肯定是不行的。
下了好几天的雨温度也低，泡进水里也不会知道会不会感冒。
宁元昭都已经在挽裤脚准备下水了，周枷赶紧让人从衙门里抬出来几个大木盆和几个不大点的竹筏。
“大人你看咱们坐竹筏上划着跟去可以吗？”周枷接过一个小竹筏问。
宁元昭蹙起眉，“这个盆不会沉？”
一个衙役坐在盆里划过来，“不会的大人，这种腰盆浮在水上不会翻。”
计一舟这时候从石狮子上边跳了过来，看着衙差坐着的这个直径差不多有一米的椭圆形木盆非常感兴趣。
“我能试试吗？”计一舟问。
那衙差看了看周枷，又看了看宁元昭，问：“大人会水的话可以试试。”
计一舟胆子大，再加上这里的水也不会真淹死人，身边又有这么多人跟着，就想亲自上去试试。
人生能有几回坐在盆里划水的经验啊。
宁元昭也不卷裤腿了，要了一个腰盆就让老匠人带着他们跟着鸭群往前边划。
这场面，真挺诡异的。
每当鸭子突然停住或急转弯，宁元昭就在那幅广安城内的舆图上画个圈。
行至北街十字路口，鸭群突然集体右转，激起一片凌乱的水花。
“怪了，”老匠人眯起昏花的老眼，“这儿水看着还不到三尺深啊？”
宁元昭抽出撑船的竹竿往水下探去，青竹竿“咔”地折断，震得他虎口发麻。
“不是淤泥。”他探着身子趴在盆沿，试图要透过浑浊的水看清楚底下究竟是什么。
“小的下去看看。”老匠人挽起袖子，用竹竿撑着翻身进了水中。
小老头哆嗦着伸手往下摸，手指突然触到规则的凸起，“像是井盖。”
众人都盯着老匠人的动作，只见他在水底下摸索了片刻，扒拉了半天扒拉出一个已经碎裂了的青石板一角，上边还刻着一些纹样，底部还有一些铁锈的痕迹。
“是沉沙井吧。”周枷探头，“之前的暗渠每隔百步就设一个，闸门朝东开，专门沉淀泥沙！”
“老人家你快上来，咱们先看看这儿的情况，等会儿我让人送您回去。”
“不碍事儿不碍事儿，”老匠人摆摆手，“在水里泡泡算得了什么，想当年我寒冬腊月也能下河抬货呢。”
宁元昭叫了几个衙役过来搬开这个石板，四五个衙役喊着号子才撬动石板。
井口还没有完全露出，植被撬动一个小口子的时候，水面上漂浮的一些树叶就开始打着转的往下面飘。
宁元昭赶紧拽着计一舟的盆离开了这个地方，找了个高一点的台阶靠了过去。
大家伙也都跟着退开了，老匠人还喊着让他们抓着点柱子。
几个衙役合伙在被撬起来的石板上套了一截儿绳子，捆好之后也离得远了些，几人费了老鼻子力，才把井盖给掀开。
井口露出的刹那，一股带着铁腥味的恶臭窜上来，奇臭无比。
周边的水流下去形成了一个大漩涡，有很多水往下涌去。
一行人都狼狈地坐在盆里，还抓着身边能抓着的牢固物体，生怕被连人带盆吸进去了。
不过这个旋涡也没有旋很久，大约过了一刻钟，旋涡就没了，水面再次恢复平静。
不过从墙上留下的痕迹来看，水位确实下降了一……指甲盖厚。
聊胜于无。
宁元昭探头望去，隔着浑浊的水什么都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