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一舟经过了大半年的实验，对比着自己记录本上的各种数据再次叹气。
又要开始写数据了。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逃不掉啊啊啊啊啊啊！
他捏着本子去了后院儿，原本让刘二开出来的两块地变成了三块。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那些沉甸甸的麦穗，把这些麦子给收获之后就能知道最后的结果了。
不同于寮南这边普通百姓种植的本地品种，这些麦穗形态各异，记录着他这一年的所有操作。
当时让刘二去把都城的种子和宁家村被他带来改良过后的种子都搜寻来之后，他又挑选了一些寮南本地耐盐碱的稍微强壮一些的种子。
都城的种子耐寒产量适中，宁家村的种子是最好的但是不耐寒也不耐盐，寮南这边的本地种子虽然产量很低，但这已经是最能适应寮南含有淡淡盐碱的种子了。
他还记得当时被他叫来花园干活的几个本地小厮，知道计一舟要做什么之后吓得眼睛都直了，都说什么阴阳交泰，自有天定，人为干涉，恐遭天谴。
锤子。
他就偏要那么干了，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标着甲壹的田垄上，这是以都城种为母本的后代。
麦秆比他预想的还要粗壮，高度适中，既能承托穗头又不至于易倒。
最令人欣喜的是那麦穗，虽不及宁家村种子那般长大，但小穗排列紧密，粒数明显多于它的“都城母亲”，籽粒捏上去硬实饱满。
更关键的是，只有这一垄，返青最快，绿意最浓。
“初步的杂种优势这不就出现了嘛~”计一舟自言自语，能听得出他心情非常好。
他又看向乙壹垄，这是宁家村种子的后代，情况稍微复杂一些，高的高，矮的矮，穗子大小不一，有的籽粒饱满诱人，有的却显得干瘪。
“性状分离……一代就这么明显，看来高产是显性，但耐寒、抗逆这些保命的性状都是隐性啊。”他叹了口气，继续看后边儿的。
丙壹这片是用寮南本地种子当作母本的实验对象，它们依旧保持着其母本的矮壮和根系发达的特点，但穗子上的籽粒，比那干瘪的母本要强上不少。
不过，产量还是有明显提高的。
“东家，东家！”刘二气喘吁吁地跑来，脸上是难以置信的狂喜，“神了， 真是神了，尤其是这甲壹垄，我听您的让种田的老把式们以布政司的农官们都看了，都说从没见过长得这么精神、这么周正的麦子。”
这要他怎么解释孟德尔和遗传定律呢。
计一舟笑了笑，“把这些穗子全都收集起来继续种，我先看看是不是真种不出来。”
他只是知道这东西种不出来第二代或者说第一代的种子产量不好，他也没亲眼见识过，他就是想试试。
三种种子的杂交结论他直接写了下来，没有再花更多的时间去实验以及验证。
结果不用想他都知道是什么，现在只是需要有一组数据去支撑他写一份报告出来交给上边儿。
在他看来，寮南这边还是适合用本土种子杂交都城种子，但是其他地方就不一定适用这套理论了。
皇城里头有那么多农官，后边要是他们感兴趣的话就让他们自己研究吧。
这种高深莫测的基因学相关的知识，他自己是真研究不明白，也没想过要研究明白。
让人把麦子收了，称过重之后计一舟直接估算了一下一亩地的产量，就把数据给填了上去。
打算在剩下的时间里，花大量的时间把这个总结报告给写出来。
除了杂交小麦的观察报告，还有之前他一直逃避着没有进行的广安土壤改良以及盐土改良后种土豆的成效的报告，他也都打算一鼓作气地全部给写出来。
写报告挺费时间的，他上学的时候就不喜欢写论文，到了这边之后就能喜欢了？
从前还有宁元昭帮他整理，但是宁元昭现在都忙成狗了，他就更没有时间了。
麦子再一次绿了又黄，计一舟看着他们用第一代杂交种子种出来的稀稀拉拉的第二代粮食，没什么意外地叹了口气。
一代的优良，只是一种暂时的、虚假的繁荣。
那些来自不同祖先的优良基因，在一代体内达成了脆弱的平衡，一旦它们被传递给下一代，就会像一副被彻底洗乱的牌，以各种无法预测的方式重新组合。
想要留下种子？
可以。
但从这成千上万株乱七八糟的后代里，重新筛选出基因纯合的、能稳定遗传的个体……
算了算了，他宁愿把这些资料想办法留下来给后人研究，自己受这个罪做什么呀。
现在他已经把大庆的整体产量拉上来了一大截儿了，已经非常棒了。
更多了他还真是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想法。
在这个没有现代实验室、没有团队、没有经费支持的古代，想完成一场农业革命，简直是痴人说梦。
计一舟把记录册子收好，在第二代种子的记录页面最下方写上：二代，性状严重分离，杂种优势丧失，此路不通，留种失败。
写完，他把这个结果直接放在他早就整出来的报告后边儿，准备等宁元昭空了一起把这一沓资料全部给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