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船开江风起。
萧玥闻着这江风中别样的江水气息，和眼前这三个可算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男子围坐船头。她只觉心内安定平和，恩，还有点甜——
因为某殿下时不时要投喂她几颗葡萄。
因着大猫崽子阿照，韩朗问起他们过夕照的一些事。他上船之时，船娘没见着这新来的公子，此时近前端上泡茶的滚水——
众人只见船娘看见他，竟也呆了呆！或许自家有点不好意思，还呐呐道：“哎，我昨日还和当家的说，三公子便已生得很俊，
哪知这世上还有这么俊的神仙公子！”
韩朗微笑，伸手，有点想摸摸阿照。
“哎你小心点，这崽子不让生人碰！”萧玥急忙喊。
然而，只见那大猫崽懒懒地看了看这“生人”，动都没动，就让他摸了！
韩朗顺势：“阿照——”
神仙公子叫它！想要抱它！
阿照“喵嗷”一声，还是没反抗，竟然从了！
船娘看萧玥：“哎二小姐，你们这小老虎也喜欢这位公子呢。我当家的昨日想抱它，它都不让抱！”
萧玥一乐：“这崽子真成精了！这么小，就知道谁好看了！别不是个母老虎吧？”
九殿下：“它是公的！这小东西竟然还敢吼我家逐日！赶它出来都算轻的了！”
九殿下：逐日干得好！怎么不踢死这崽子！老子手还没伸近它就呲牙！这姓韩的一来，好么，直接让人上手抱！
萧玥喝着从孟夫子那里顺来的桂花乌龙茶，看着对面的神仙公子——
哈，这小日子可以有！
几人说些闲话，
提及西昌言子夜时，韩朗说道：“我不是和那上官小五说了些话？那上官轩听起来也是个甚有野心之人，算上言子夜，
我东越皇帝陛下，说来咱们这东西南北四国，
倒有三国现任国主都是少壮派。
再加上那犬戎的萧氏兄弟，
哎，这四国风云，要起于青萍了。”
木三：“所以陛下让殿下和我一回去，便把‘麒麟卫’建起来啊。”
韩朗：“恩，练军是一回事，国力是另一回事。此次我出使平州，抛开天灾，所到之处虽也能称‘富饶’，但百姓民生所限太多，这赋税么……”
九殿下就不喜欢看这姓韩的一脸“忧国忧民”的样子！
他就要插新话题！
“玥，你不是对我们军中阵法感兴趣？我之前和三哥说了说，准备把‘车悬’的攻杀之阵，加入‘麒麟卫’的训练之中！”
咦？萧玥看她家阿恒！你还懂阵法？
九殿下：“哎哎，我也不是很懂。”看一眼木三，决定给大舅子机会！
“三哥比我懂。让三哥来说。”
木三就说啦。
“军中阵法，不外也是‘五行阵’、‘十面埋伏’那些。
这 ‘车悬’，原是燕元帅根据前朝阵法加以改进而来。
初初看起来，不过和骑兵锥行阵相差无几，但突击战术的威力却比一般的锥行阵霸道许多。
之前军中搞过一个约100骑的演练。这‘车悬’不像以前突击那样一拥而上，
反而更看重各骑之间的间隔，
前后、左右，以及兵器使用。
奔驰冲杀之际，
不拘阵法，却是十分机动。
有时甚至还有意将横列的间隔拉大，
让中间留有空隙。
一旦敌方军士冲进这中间空隙地带，剿杀自是当然，但前军依然向前，却将这股敌方军士留给后边的骑兵收拾。
如此往复，不断平推！
其势便可夺人！”
萧玥点头，评点一二：“这‘车悬’，注重实战，可以有。话说咱们这冷兵器对战，其实拼的是人头啊。以少胜多，多是传说。还得大军压进，
人家看你黑压压一团，
气势就先弱了。
话说你们练阵，每一场练阵都是实战啊。要不要搞个统一口号，比如‘虎！’？就算人头相等，气势上也把对方踩下去？！”
木三一乐：“我们喊的是‘杀’！不过你说的这句，每一场练阵都是实战，颇有深意。”
萧玥：“哎我就是外行，随口叭叭，你们且听着就行！”
韩朗忽然问萧玥：“玥，既然那位孟夫子和你是……，你说，他会不会给上官轩做出些新式兵器？”
“有这种可能。但根本上，很难。”
萧玥用几人能听懂的概念，简单说了说“点亮科技树工程”所受的时代和生产力局限。
萧玥感叹：“哎，或许，只有真正的神仙，能把‘无’，变出‘有’吧。”
二）
因船上新来了位“神仙公子”，萧玥感觉这一日的午食，船娘姐姐分外用力！
船娘姐姐将一道道菜端上来时，萧玥还在开她玩笑：“赵姐姐，我怎么觉得今日的饭菜比之前我们吃的，要丰盛很多呢。
姐姐也喜欢看神仙公子么？”
船娘姐姐：“哎，二小姐莫要说笑。我当家的已经告诉我啦，这位公子便是咱们云州人都知晓的钦差韩大人。
今日菜多，不也是你们上船时，那富贵人家送与大人的菜蔬瓜果么！”
萧玥夹一片平州火腿：“哎你别说，这火腿看起来差不多，但吃起来还真有些细微差别！咱们在路上吃过的冀州火腿，和这个香味不一样！”
木三：“我觉得差不多。都是咸肉么！”
九殿下：“玥你爱吃，以后我让人找来送去天雨坊。”
韩二：“我不爱吃咸肉。”
恩，看出来了。神仙公子就一直没动过那火腿！
吃完午食，几人又去船头消食。
萧玥在哪里倚着栏看江看山，某位殿下就过去蹭着，还想从后面抱着她！
萧玥：这大猫是故意的！故意宣示主权！
木三：就这一路，之前这叶九也没今日做得这么刻意！显然是船上多了一个“神仙公子”，他不刺激一下别人，他就不开心！
萧玥推开他：“哎，你别跟着我！觉得无聊你可以去睡午觉！”
九殿下在她耳边蛐蛐：“我不……要去那你陪我……”
萧玥：老子听见了什么？！给他一个字加一记踢脚：“滚。”
九殿下：“怎么了嘛，我又没说什么。这船这么小，我能做什么？凶我！一天天的，就知道凶我！”
一边的木三：这叶九这么大一只当众撒娇、作妖！老子已经听不下去了！
木三：“玥，领着你家的殿下去船尾！要装疯卖傻、打情骂俏你们去！别在我眼前晃！”
韩二全程不开口。神仙公子一直很安静！
萧玥：自从和自家这大猫混在一起，我就有时不时的脚拇指抠地感！
好在这时叶飞出现，还嚷嚷：“哎，三公子，阿照这崽子怕不是个傻的！你不是关它在你房里？刚刚它拿爪子去拍你的琴！还差点把自己给划着！
我抱它到我房里了！”
萧玥：“哎我去！那琴可不便宜！哥，我去拿出来，现在下午茶时间，你弹个琴？”
木三看一眼妹子：“韩二公子在这里，你让我弹琴？你怕莫不是想你哥丢脸想得很哪。”
萧玥突然想起来点刑司数年，从未见过韩二弹琴！哎我又说错话了！
她正想描补一二，韩朗却开口了：
“三公子谬赞。说来，我也多年没摸过琴弦了。”
接着一句：“那我借三公子的琴，为大家弹一曲？”
哎哎，好的呢。
萧玥去拿来她哥的琴。
来来来，下午茶时间，听神仙公子弹琴！
韩朗弹的，正是那一曲《有所思》。
江风徐徐，他的夏衫轻薄，青衫随着琴音，在风中衣袂飘飘。
琴音美么？
如江上轻波，绕绕不断，美？自然是美的。
可怎么觉得美不过神仙公子的一起手、一垂首；
一抬眼、一微笑呢？
江山如画，他的举手投足也皆如画，更入画中。
曲疾处，他的姿势仿如“应是天仙狂醉，乱把白云揉碎。”
曲缓处，他那清冷又清正的眉眼仿佛在写诗：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萧玥就听呆了！也看呆了！
为什么她就觉得韩子期越来越好看！
和当初点刑司初见时，
他仿佛完成了从“少有的古代美男子”到“独一无二神仙公子”的转变！
或者说，这一路走来，他理清了从“不合时宜”和“和光同尘”的心路！
就算他还是给她“难以看清和掌控”的感觉，
但，他懂得“着力即差”了！
（着力即差：简单来说，就是太用力的人走不远。）
懂得了“着力即差”，他就知道上善若水，道法自然！
萧玥为韩子期疯狂点赞的同时，木三和叶九也各有心思！
木三：就真的很难理解，玥在先遇见韩二之后，为何会看上叶九？
九殿下：这姓韩的小白脸是故意的！他故意的！啊不行，老子好想用箭把这王八蛋射个对穿！
一曲终了。听琴的三人，加上船工两三人，俱都不出声。
萧玥反应过来，正要海狮鼓掌，就听神仙公子说：“前几日我便收到家中父亲的来信，提及我的婚事。
若无意外，此次回京便要定下。
自然，这也是陛下的意思。”
说至此，他看一眼萧玥：“玥，我有事相托。我也知此事是为难于你，但，我也无人可请托此事了。”
在场三人齐齐注视于他！
萧玥：“你要娶杜家小姐？”
韩朗点头。
他依然坐于那焦尾琴旁，似看着萧玥，又似看着萧玥身后的移动江岸。
神仙公子清清冷冷的声音也有独特的韵律感：“上次国宴迷药一案，我曾找她单独询问案情。
我一度以为，时至今日，她仍是——
但，经过此次平州女子书院坠崖案，我忽然，并不那么确定了。
玥，我平生第一次觉得，你们女子的心思，实难猜度；更加变化诡谲。
你救了那江家小姐，而她与江家姐妹交好，
就算我冒昧请托，
你帮我去问一问她，时至今日，她是否还愿意嫁入韩家。
若她另有所想，陛下和太皇太后的心意，自有我去想法解决。总之——
昔日之事，总是因我之故，带给她诸多为难；
而此事，我不想再让她有丝毫为难了。
玥，你帮我去问问，可好？”
三）
韩朗此言一出，三人反应不一。
萧玥自然一口答应！她说：“放心，有我！我不为难，一点都不为难！”
木三听着韩二那句甚为迷惑的“玥，我平生第一次觉得，你们女子的心思，实难猜度；更加变化诡谲。”之时，便很想表示赞同！
不说别的，就说他这妹子，看男子的心思和眼光，就特别让人迷惑！
你说她不喜欢神仙似的韩二吧，她喜欢看人家，还特别乐颠颠地为他跑前跑后！
你说她喜欢吧，韩二和叶九，她分得清清的！她本能地选叶九！
而对他这哥吧——唉，木三在心里叹气！妹子大了，心思实在是不好猜！
九殿下终于听到姓韩的要另娶他人，这很好！但，他凭什么指使玥去给他办事？而玥还乐颠颠一口答应！
关键是，如果玥不答应，不高兴，九殿下想想——恩，玥怎么做，好像我都不高兴！就不想玥和这姓韩的有什么牵扯！
九殿下就去拉扯他家玥：“玥！走，我们回房去！我有事给你说！”
你有p事可说！
萧玥内心吐槽！但这大猫就一心要拉扯她！当着她哥和韩二，她又开始莫名尴尬！
“不回房！我们就到船尾去坐坐！”
于是萧玥和她家大猫去了船尾。两人并排坐在船板上，听着江水哗哗流过。
“不是有话给我说？”萧玥问。
“我忘了。”大猫答。
两只就坐在船板上，两手相牵，看着江水江山，也没啥话好说。
就这样静默着，一瞬，或许是无数个一瞬。
萧玥还探头，依稀看见江水里有他们的倒影。
她看了看，把头靠在身边大猫的肩上：
“哎，你说，我们俩前世，是不是真的是森林里的两只猫猫？”
九殿下阿恒：“你说是，就是咯。”
阿恒本来想问问玥，和他大舅子一样，他其实也有点迷惑：
玥，到底是喜欢他什么呢？
可现在，他忽然不想问了。
或许，他们俩前世真的是，两只猫猫吧。
猫猫们，和人不一样的，它们在一起，不依赖于道德规训，也非利益交换的产物，而是深植于生命本能中的善意和依恋。
就如同，他和玥此刻静静相依，在江水倒影中看见彼此。
这一刻没有性别、身份、地位，似爱情，也似亲情；
没有“你”和“我”的隔膜；
没有强与弱；
没有掠食者与被掠夺者。
有的，只是互相的珍惜和依靠；
就很简单和纯粹的，
生命对生命的凝视。
萧玥看着自家大猫并不精致的眉眼，哎别说，大猫不说话的时候，其实挺有型！是另一种好看！
恩，就这样静静地，做两只幸福的猫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