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前进刚把合作社的账本按页码理齐，用红绳在左上角捆了个整齐的十字结，桌上的手机就“嗡嗡”地震动起来，屏幕亮处跳着“富贵姐”三个字。他指尖捻掉账本上沾的细碎纸屑，拿起手机划开接听，听筒里立刻炸出一阵带着笑意的咋呼：“厉害啊前进！听说你们葫芦湾要拍电视剧了？我这堂堂城里人，消息居然还没你灵通，真是奇了怪了！”
富贵姐的声音里裹着股城里人的脆生爽利，尾音却微微挑着，藏着点被比下去的不服气。许前进被逗得眉梢都松了，指尖无意识地在账本封面上敲出轻响：“富贵姐，您这就谦虚了不是？”他故意把调子拖得绵长些，像村里长辈拉家常那样热络，“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咱村九爷家的小虎子——就是那个整天抱着旧族谱研究，连吃饭都要揣着放大镜的后生，前阵子三番五次往徐大国主席家跑，软磨硬泡才求来的机会。”
“哦？小虎子还有这本事？”富贵姐在那头惊讶得拔高了声调，随即话锋一转，语气里浸出点试探的雀跃，“那这么说，到时候肯定有我的戏份吧？我琢磨着，你们拍剧，东山风景区那片山水肯定得入镜吧？”
“那是自然！”许前进答得干脆，指尖在桌沿上磕了磕，“不光有您，宋老板也在考虑之列呢。要是你们愿意，完全可以本色出演，就演自个儿。这事儿我回头跟大国先生提一嘴，估计问题不大。”
“哎呦喂，许前进你可真行！”富贵姐被逗得直乐，笑声像撒了把碎银，叮叮当当落进听筒，“我这都多大年纪了？拍老年戏份让我上还行，年轻时候的戏，我哪演得出来？我又不是刘晓庆那样的不老女神，四五十岁还能演十八姑娘，我可没那本事。”
“您这就谦虚了。”许前进笑着打圆场，拿起桌上的搪瓷缸抿了口凉茶，“嗨，到时候再说呗，富贵姐，重在参与嘛。对了，您那边生意怎么样了？前阵子听小虎子说，好像有点周转不开。”
提到生意，富贵姐的语气轻快得像被风吹起的窗帘：“好多了好多了，多亏了你们帮忙牵线，算是从泥里把我这店拽回来了。正想找个机会请你们吃顿饭，好好谢谢呢。”
“免了免了，可别请吃饭。”徐前进连忙摆手，尽管对方看不见，那股子无奈还是从语气里漫了出来，“最近纪检委的同志在村里巡查，烦都烦死了。前阵子就因为请技术专家吃了顿便饭，四个家常菜，结果转头就被个别群众举报，说我拿合作社的钱搞大锅饭，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嗨，没想到你徐前进还担心这个？”富贵姐在那头嗤笑一声，话却说得实在，“你就是做得再好，也难免有人背后嚼舌根。你又不是人民币，哪能人人都待见？这点道理都不懂？”
“知道了知道了，富贵姐。”徐前进被说得哭笑不得，顺嘴接了句，“您若安好便是晴天。”
“呦，还跟我拽上词儿了？”富贵姐被逗得直乐，“行啊许前进，越来越会说话了。不跟你聊了，净逗我开心。回头拍戏有消息了，可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哎，好嘞！”
挂了电话，许前进把手机往桌上一搁，那点余温透过塑料壳子传到手心。他靠在合作社办公室的门框上，望着院子里晒得冒金气的玉米棒子，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这拍电视剧的消息，就像颗石子投进葫芦湾的静水，荡开的涟漪竟比他料想的还要大。
裤兜里的手机又“嗡嗡”震动起来，这次屏幕上跳着“宋老板”三个字。徐前进直起身接起，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头就传来宋老板洪钟似的笑声：“前进啊，听说你们葫芦湾要拍电视剧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宋老板消息就是灵通！”许3332前进笑着应道，语气里带着点与有荣焉的得意，“这事儿刚定下没两天，您就知道了。”
“嗨，我跟东山风景区的张经理通电话，他跟我提了一嘴，说你们村要搞大动作，请了市文联的徐主席牵头拍剧，取景地还包括东山那边。”宋老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股生意人的精明，又掺着点实打实的热忱，“我跟你们葫芦湾合作这么久，村里有好事，我怎么能不知道？到时候需要我宋某人的地方，尽管吱一声！出钱出力，在所不辞！”
徐前进心里暖烘烘的，忍不住跟宋老板念叨起来：“还是宋老板您大气，比刚才那位富贵姐可爽快多了。”
“哦？富贵也知道了？”宋老板在那头笑了，“她跟我提过，说在东山景区边上开了家民俗体验馆，生意还不错。”
“可不是嘛，”许前进撇撇嘴，想起刚才的通话就觉得好笑，“我刚跟她通完电话，她还怪我没早点告诉她消息，嫌我不够意思呢。”
“嗨，女人家心思细，你别往心里去。”宋老板哈哈一笑，“她那体验馆要是能进镜头，对生意也是个大助力，估计是急着打听能不能露个脸。”
“您还真说对了，”许许前进乐道，“她不光问了，还琢磨着能不能在剧里演个角色。我说让她本色出演，她又嫌自己年纪大，演不了年轻时候的样子，还说自己不是刘晓庆，没本事装嫩。”
宋老板被逗得直乐：“她啊，就是这点好，实在。对了，前进，我这两天正好有空，你看什么时候方便，出来喝两杯？我做东，请你尝尝新开的那家鱼馆的铁锅炖鱼，据说用的是咱葫芦湾水库里的活鱼。”
许前进一听“吃饭”俩字，脑袋立刻摇得像拨浪鼓：“别别别，宋老板，可千万别提吃饭的事。”
“怎么了？”宋老板愣了一下，“咱们哥俩也好久没聚了，吃顿饭聊聊天，不是挺好的？”
“不是我不给您面子，实在是最近这饭吃得太闹心。”许前进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前阵子合作社请几个技术专家来指导，中午就在村里的小饭馆简单吃了顿便饭，也就点了四个家常菜，结果转头就被人举报到纪检委了，说我们拿合作社的钱搞腐败，吃大锅饭。”
“还有这种事？”宋老板惊讶道，“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
“谁说不是呢！”许前进一肚子委屈，声音都带上了点闷响，“纪检委的同志倒是明事理，来查了一圈，说就是正常的工作餐，没超标也没铺张，把举报给驳回了。可这事儿闹的，现在村里谁还敢随便出去吃饭？就算是私人请客，都得提防着被人说三道四。我这现在是看见饭馆门就发怵。”
宋老板沉默了片刻，语气也严肃起来：“这确实是个麻烦事。现在有些人就是这样，见不得别人干事，总想着挑点刺儿。不过前进你也别往心里去，身正不怕影子斜，只要咱行得正坐得端，别人爱说啥说啥。”
“我知道这个理，”徐许2c2前进苦笑，指尖在6这种事，心里还是堵得慌。”
“理解理解，”宋老板放缓了语气，像在拍他的肩膀，“那吃饭的事就先搁一搁，等这阵风头过了再说。不过拍电视剧的事，你可得上点心。要是需要赞助，或者需要我这边协调东山景区的场地，你尽管开口，我保证给你办得妥妥的。”
“那我可就先谢谢您了，宋老板！”许前进心里的阴霾散了不少，声音都亮了些，“我回头跟徐大国先生说说，看看剧本里有没有适合您的角色，到时候也请您本色出演一把，就演咱们村的大赞助商，多威风！”
“哈哈，我可没富贵那心思，”宋老板笑道，“我就做点实事，能帮上你们就好。对了，剧本里要是有东山风景区的戏份，可得多拍拍我们那片新修的观景台，视野好得很，站在那儿能看见整个葫芦湾的水，保准上镜！”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前进拍着胸脯应道，“我回头就跟徐主席提一嘴，保证把咱东山的美景好好展现展现。”
俩人又聊了几句合作社的新种子、景区的客流量，才挂了电话。许前进站在原地，望着远处山坡上随风摆动的芦苇，白花花的一片像流动的云。拍电视剧这事儿，看着风光无限，可真要做起来，怕是还得经历不少风风雨雨。不过转念一想，有宋老板这样的支持者，有村里人的盼头，再难也得往前闯。
他掏出手机，翻出徐大国的号码，琢磨着要不要把刚才跟富贵姐、宋老板的聊天内容跟他说说，顺便问问角色安排的事。手指在屏幕上悬了悬，又收了回来——还是等下午开会的时候，当着大家伙的面一起说吧，省得又被人说搞小动作。
阳光越升越高，晒在身上暖融融的，像裹了层棉花。徐前进深吸了口气，转身往院子里走，脚步比刚才轻快了不少。不管怎么说，《爱在葫芦湾》这出戏，总得热热闹闹地唱下去，就像葫芦湾的日子，再难也得活出点滋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