乜振兴离去，父母很牵挂后悔。但父母反复琢磨和权衡，目前家庭条件，读研究生这个梦想难以实现。
父母又不甘心：可能孩子想法是正确的，现在条件一天天变好，国家允许发家致富，重视科技和科研人员。乜振兴一旦考上硕士研究生，可能就是科学家，国家栋梁之才。在他们小寨村浪费一个栋梁之才，感到自己无知和愚蠢。
这样想想，父亲便和大哥商量：把我们家土地和老二家土地你们去耕种吧。你们两个身体好有力气。
大哥回答：这十多亩土地，我们两个再大力气也种不出来，管不过来。
父亲说：能种多少是多少。
大哥突然问：你们不种庄稼干什么去？
父亲苦笑着说：我想让你二弟实现他的愿望。我和你母亲到后后山去砍劈柴售卖。这样下来，能给你二弟凑齐学费和生活费。
大哥听到这话，沉思了起来：他想说母亲已经60多岁，你也快70岁了。上山砍劈柴这活，那是年轻人干的事。
大哥想说，我上山砍柴，给二弟凑学费。这十多亩土地庄稼，从天不亮忙到天黑会把二位老人累趴下。他想想没有说出这个想法，顺口说：我帮你们种一些好田地，现在许多家里有富裕劳力，剩余的让他们去耕种。我把你们和二弟家土地种了，这样庄稼收多了，还可以卖一些钱。先这样试试看吧。
说是试试看，其实第二天早上，父亲便和母亲到后后山去砍柴了，现在国家已经不允许上山砍劈柴售卖了，因为那是国有资产，破坏林场树木是被禁止的。所以，现在砍柴的人少了。上山砍柴只能在早上7点，晚上7点，主要路段设有路卡盘查劝返。连续三天，父亲母亲早出晚归。母亲实在有些难以坚持，父亲也看出母亲上山极其不便，而且身体还虚弱，怕母亲有个闪失，便对母亲说，我每天砍一些就够了，你就不来了，虽然卖的钱少，日积月累也就够的。
母亲便没有再上山。
正值农闲时期，大哥看着父亲每天一个人拉着车早出晚归，回家放下车，靠在草垛上就睡着了，心疼父亲的辛苦，决定陪着父亲去砍劈柴，减轻父亲的精神压力。当农忙时，他又回到田里劳作。大哥确实力气大，砍劈柴这样的活路，轻松自如，每天满满一车。半个月下来，大哥有些吃不消了，已经累的半死。而且半夜从梦中惊醒，鼾声更加响亮。大嫂有些心疼，紧紧的把大哥抱在怀里，说：歇两天吧，让父亲也歇两天再去。
大哥点点头：明天一早告诉父亲，我们歇两天再上山。
两人说说话，大哥竟然来了兴致，大嫂有些吃惊：老不正经的，你不累呀？
大哥笑笑说：只要有田耕就不累。
大嫂知道，自从二弟赌气回学校，他们全家都闷闷不乐，为这件事情闹心，为老二的事烦。他们已经几乎半年没有那事了。虽然年龄快50岁，但大哥身体好，时不时还有一些想法，大嫂看着大哥这些天的劳累和辛苦，算是对大哥的慰劳，于是满足了大哥的需求。大哥满意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7点不到，大嫂起床，本身要去告诉父亲，今天就不要上山了，但看见父亲一直在院子边向这边张望，急切的等待，大嫂不甘心去说歇歇不上山的话，母亲肯定早早蒸好了馒头或锅盔，准备好了开水，人力车，绳索，镰刀等等。不上山砍劈柴，父亲一天心里会闷闷不乐，牵肠挂肚，上山砍柴劳作，对父亲来说是他心中的希望。大嫂在父亲面前说：今天他大哥有事，我陪你去吧，后后山那里我了如指掌。
父亲高兴的答应，拉上人力车在前面走着。大嫂在后面推着车，父亲几次叮咛，空车不用推，你省着力气砍柴。但大嫂感到父亲劳累，就帮父亲推着车。当他们路过检查站不远，林场的工人就上班了，他们还说，多亏早了一步。
下午4点许，大嫂哭喊着跑回村，说出事了，父亲从山上摔了下来，已经在镇医院……大嫂说不下去了。
母亲知道出了大事，赶紧呼喊村里年轻人去镇医院，村上几个壮劳力到了医院，看见父亲已经盖上了白布。
母亲很坚强，她只把泪含在眼里，没有流下来。她询问了大嫂经过。大嫂说，父亲是突然从陡峭的山上滚了下来，她急忙下山去，看见父亲还有气息，就到附近喊人，是林场的车送医院去的。
母亲没有哭，她不怪大儿媳，知道父亲迟早会出事。父亲在家庭变故时，脚腕曾经断过，一年后虽然好了，但天变下雨，季节交替，父亲脚腕就隐痛难耐。这只脚腕根本不能承受重力，时不时突然麻木失觉，这样很危险，特别是砍劈柴上山，一旦突然麻木失觉，将发生不可想象问题。今天这样的事情就发生了，即使今天不发生，迟早会发生。所以母亲没有责怪大嫂，他知道大嫂也是好意。
砍劈柴本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三年前他们村就有两个年轻人，因为砍劈柴死去一个，一个现在还残疾。父亲出事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大嫂哭的死去活来，母亲镇定的给大哥说：赶紧去镇上邮局给老二，老四发电报让回来。
大哥急忙跑出院外，母亲说：一定要加急的。
乜振兴收到家里的加急电报：“父亡速归“四个字后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奔出校门，摸摸衣服口袋，确认身上有钱便大步跑向火车站。
到火车站时，当天的火车已经出站离去，省城到汉山市的火车就此一趟，明天坐车后天中午才能到达，按农村习俗，人死要三天后下葬，二哥不知道父亲怎么死的，再看”父亡速归”四个字，突然想到去汉山市还有夜班汽车。现在坐上明天上午就可到达。于是他又跑去长途汽车站买票。当天确实还有两班汽车，最近一班只剩两个位置，他掏出身上所有钱，还差一块钱，他掏出学生证和电报，让买半价车票，这样钱还有剩余，但售票员怎么也不能同意，你去借一块钱来，我们这是规定，半价车票只能开学到校与放假返家，中途回家必须全票。你少一块钱，意味着国家少收一块钱，我要赔偿，还得处分。
乜振兴明白售货员的意思。他也知道这是国家规定，没有通融余地。于是，他流着泪疯了一样，再次跑向火车站。
他顺着铁路一直向前，不是因为他精神错乱，顺着铁轨走回家乡，而是前面5公里地方，就是火车站货运站，货车大部分晚上行走。他徒步五公里后到了货车站。偷偷打听晚上那辆车发往汉山市。好心人指着有16车厢的火车，黑黑的车皮说：黑了上。乜振兴谢了好心人，等待天黑。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翻进一节没有装满煤的车厢，把大衣盖在身上，用手刨出一个坑，让自己舒适一些。不知不觉火车开动。刚开始乜振兴还没有感觉，因为痛苦与麻木，他失去了感觉，但渐渐进入山洞，里面风严寒刺骨，车厢实在让他难以忍受，头发和衣服上出现薄薄一层煤灰。他的嘴和鼻子里全是黑黑的煤灰。第二天中午。货车到达汉山市货运站，乜振兴趁没人跳下货车箱逃回家乡。
乜四仁接到家里电报时，如五雷轰顶痛苦不已，他跑出校门，在医科大学门口便昏厥过去。当他醒来，看见东舒雅与自己并排坐在公交车上，他感到奇怪，像做了一个噩梦一样。他让东舒雅回学校去。东舒雅告诉他，她已经向学校请过假了。你这个样子怎么回家？现在已经没有火车，必须坐汽车回去，你这个样子回去，让家里人更加为你担忧。
乜四仁看见父亲，再次昏厥，当他醒来后，东舒雅紧紧抱着他。
母亲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一直没有出来。
父亲的意外死亡，成为全村，乃至全镇话题中心。
一是公公与儿媳妇上山砍柴，竟然摔死山坡，这是人们最大的议论话题。
二是乜振兴疯了，头上满是乌黑煤灰。嗓子沙哑，不能说话，只能用手比画。而且强行打开棺盖，看了父亲最后一眼。种种迹象表明，乜振兴完全疯了，乜家引以为豪的大学生就这样疯癫了。
三是乜四仁回来竟然领了一个如花似玉、比自己还高的姑娘，在乜四仁昏厥过去后，姑娘还紧紧抱着，这在传统封建的农村，就相当于光着屁股在村子里跑了一圈，让人难以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