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她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模样，从不曾变过。
她又一次把关于自己算得上“生”的大事随意的丢到了他的手上，丝毫不管最后的结果究竟是如何。
她很随意，不管他战与不战，好像都能站在他身后支持他似的。
她不勉强他。好像也不在意。
不过嬴畟清楚。天上天下庙堂在野，再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再似萧皖这一番对他了。
她深爱他。
却给他前所未有的自由。
爱的自由。
“整顿全军，再向前推进五十里，在赫爵城门前驻军，扫清赫爵城内，彻底稳固下来。”嬴畟沉默了片刻，随后抬眸，恢复成了往日决断的模样。不过一手的指尖，仍然在另一手的扳指上拨弄着。
“南疆皇城在加凉关内，易守难攻，耗下去未必会有结果。而赫爵久在关口的对面，高居天险，这一点被我们啃了下来，南疆就成了瓮中之鳖，难再起波澜。”
“打下赫爵，随后立即回援滇阳。”
嬴畟一面说着，一面用指尖从沙盘上把画着神鸟的黑色小旗夹了起来，而后重重插在了赫爵之上。
“天下局为一人所动，南疆身在局中，再耗下去实在是无意义。萧皖回都是为绞敌破局，再在此处守株待兔也是多余，只有立刻回援方能快速破旧，剿灭战局。”
嬴畟说着，从沙盘上收回的手紧握着拳，细看上去竟然好似有几分颤抖。
在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眼力和敏力都高超着，一瞬间就察觉到了皇帝的不对劲。
宫里这边儿的人瞧见了，可是没人敢问，皇权私事且又事关萧皖，大概这是皇后娘娘与皇帝的天家隐秘，就算君臣感情再好也不得逾越。
而夕流阁这边倒好像是不要命似的，他们跟着萧皖，又或者是跟着奉决。这二人一个一个的，可都不比皇帝的名头差，何况荼姃和荼青，真真儿的是萧皖的亲信，似乎一点都不怕冒犯，就这么直来直去的问了出来。
“所以，她的事儿你就很无所谓了？”
她开口了，说出了今日议事的第一句话。
荼姃从头到尾不曾理会时局，只是安静静的呆在一边，连沙盘都少看。而直到如今，听上去也不关切，只是斜着眸子，瞧着身在对面的皇帝。
嬴畟听着她开口，眸子下意识的转动响声源，与她对视起来。那一双墨绿色的含情眼今日看上去似乎有些疲倦，没什么精神的样子。
“自有所谓。”丝毫不曾提及是谁，但在座的各位却都能听得出她们口中的那个她到底指代的是谁。
“过了加凉关又能得到什么？”荼姃追问着，她拢了拢有些细碎的发。
“真相。”嬴畟沉声回应着，说的笼统。
“关于什么？”她问着。
“七瓣莲。”他没隐藏，直接开口说了。
“嗯？”一语入耳，荼姃微微蹙起眉，她终于有了些兴趣，眼中的光聚集了些。她懂了皇帝的踟蹰，心底忽然升起一股无可言说的情绪来。
七瓣莲，传说之中的东西。但是瞿聿自仙岛而来，她曾说过，这传闻是属实，世上的确有七瓣莲花。
可有归有，实归实，归根结底还是个传闻罢了。
为了一个虚实不明的传闻硬要损耗兵力武力达到加凉关里面去，对于他来说，的确是个值得好好犹豫的问题。
而现在，她明白，嬴畟准备放弃。
而他放弃的，正是萧皖选择的。
她在逼他放弃。从她宰了拔里加律开始，七瓣莲的有无，就已经不重要了。
大概这传闻之中的仙药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聊胜于无罢了。
“何时攻城？”荼姃不再纠结此事，而对着他继续问着。
“明日傍晚。”
*
如今入秋，夜里风凉丝丝的带着湿润的泥土味。一场秋雨一场寒，今日傍晚下了细雨，院中的泥土都被灌的有些外翻。
马车疾驰着到了宫门口，一如过去萧皖和皇帝出宫时的那番掩人耳目，她与奉决到了宫门便下了车，转而上了一架早已准备好的小车，悄悄的往凤仪宫去。
“哟，终于卸下来了？”霜卉对着面前捧着托盘的人打趣儿的说着，她从手中捧着的一串葡萄上扯出了一颗扔到口中。
“安王殿下。”禾玔并不理会她，只把面前的托盘放到了小案上，把当中的茶具一件件拿出来，再替安王斟上一盏。
“传信上说皇后娘娘今日回宫，怎得到了这般时候还没见着人影？”安王看着冒着热气的茶盏只接过到手中，并未饮下。他握着茶盏，面上担忧着蹙眉，言语间满是忧心。
“王爷不必担忧，应当是快了。”禾玔宽慰着对他说着。也为站在安王身后的唐玥倒了一盏茶。
而她话音刚落，门口就传来了马儿达达的马蹄声。几人一同转头看向了门口，却未等到凤仪宫降朱色的大门开合。
只听窸窣几道声响，随后高高的宫墙上便多了两道人影。
一高一矮，一男一女。
一人熟悉，一人陌生。
而熟悉的那一个，大概就是回宫归来的皇后娘娘。陌生的那一个.....
安王不曾得知，唐玥也瞧不清那人面容，也无法判断他的内力高低。大概此人不是个简单角色，难以让人看出深浅。
唐玥与安王陌生，禾玔和霜卉倒是熟悉的紧。
不等再给人猜测的时间，那两人只几个转眼之间就到了庭院之中，顺着还有些潮湿的瓦砖朝着院中央走来。
而此时唐玥与安王才能看得清，与萧皖一同前往的那人是什么模样。他身量高挑，不过并不比得上嬴畟，戴着一张浅蓝色面具，只能看得清上面一双眼睛。
上挑的狐狸眼就算放松的时候也是笑弯弯的，漆黑的眼仁儿与夜色融为一体，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像是成精的妖怪似的，看的人心里酥麻麻的有些发怵。
“王爷。”二人走近了，萧皖对着安王点头示意着打了个招呼，随后由禾玔伺候着椅子坐下，丝毫不管身后跟着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