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都皇城外,社稷山河大阵核心如同一个倒扣的琉璃巨碗,将整座城池笼罩在内。虽因国运流失、佛门篡改而威力大不如前,但其核心禁制依旧森严,尤其是对空间波动的监测,堪称滴水不漏。任何未经许可的传送或空间穿梭,都会瞬间触发警报,引来雷霆般的打击。
芥子空间隐匿在黎都外,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正潜盘膝坐在龙字印前,额头那对晶莹龙角散发出幽幽蓝光,与悬浮的龙字印交相辉映。他正在全力感知、解析着外界那庞大而复杂的阵法脉络,细密的汗珠从他鬓角滑落。龙字印虽能操控芥子空间,但面对这等与地脉、国运纠缠在一起的大阵,强行突破无异于以卵击石,必须找到其运转中那稍纵即逝的“缝隙”。
“师兄,大阵的脉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正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指向面前由妖元勾勒出的光图中几条尤其粗壮、交织着佛文与龙气的能量流,“这几处是核心节点,由化神意念坐镇,几乎不可能绕过。边缘区域的监测虽然相对薄弱,但任何微小的空间涟漪都如同在平静湖面投石……”
正阳站在他身侧,目光沉静如古井深潭。他没有急于催促,混沌元婴推演着,神识如同最精密的触须,借助正潜构建的光图,延伸向远方那无形的壁垒。
“不必绕过所有节点,也无需完全消除波动。我们需要的是‘欺骗’和‘融入’。”正阳缓缓开口道。
他伸出手指,点在光图中几条能量流交汇的边缘地带:“看这里,大阵并非铁板一块。佛门愿力与原本的皇道龙气并非完美融合,存在细微的排异与震荡。尤其是在信徒晨昏定省、愿力潮汐涨落之时,这些节点会因为能量属性的轻微冲突,产生极其短暂、极其细微的感知盲区。”
正潜眼睛一亮:“师兄的意思是……”
“龙字印的空间隐匿,其本质是极高层次的空间规则运用,其波动本身就极其隐晦。”正阳继续分析道:“我们不需要完全屏蔽它,而是要让它产生的空间涟漪,模拟成这大阵自身能量冲突时产生的‘自然之音’。只要频率、属性都足够相似,就能鱼目混珠,骗过大阵的感知机制!”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也极为精妙!这要求对阵法运转、能量属性、空间波动都有着入微的洞察和掌控力。
“我来模拟大阵能量冲突的‘声音’背景。”正阳沉声道,混沌元婴骤然光芒大盛,体内混沌元炁开始模仿着远方大阵能量冲突的频率微微震荡起来。一股与大阵边缘波动几乎同源的细微涟漪,以他为中心,透过芥子空间,悄然向外扩散,如同在巨大的声浪中,加入了一个完全合拍的和声。
“师弟,就是现在!锁定我模拟出的波动频率,驱动龙字印,进行短距空间跳跃,目标地牢外围阴影区!”正阳低喝。
正潜精神高度集中,额间龙角蓝光爆闪,全部心神都灌注到龙字印中。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龙字印的空间之力,使其跳跃时产生的核心波动,完美地嵌入覆盖在正阳模拟出的“声音”之上!
“嗡……”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错觉般的空间震颤。芥子空间化作的那粒微尘,不再是强行穿透,而是如同被大阵自身的能量潮汐推动着,沿着那稍纵即逝的盲区缝隙,悄无声息地滑入了黎都皇城的范围!
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穿越阵法壁垒的刹那,正阳模拟的波动与真实阵法产生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偏差,一股隐晦的扫描神念如同冰冷的触手,从芥子空间边缘掠过!
正阳瞳孔一缩,混沌元婴瞬间将模拟波动调整到极致,同时将自身所有气息收敛至虚无。正潜也屏住呼吸,死死稳住龙字印,让空间跳跃的余波彻底消弭在“背景噪音”之中。
那扫描神念迟疑了万分之一刹那,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但最终将其归咎于阵法自身不稳定的正常波动,缓缓移开。
成了!
芥子空间如同水滴融入大海,彻底进入了黎都皇城内部。穿过层层叠叠的宫殿楼阁,避开巡逻的僧兵与修士,沿能量监测相对最弱的路径,最终悬浮在了阴森的地牢入口通道上方,那粒真正的、不引人注目的尘埃之中。
整个潜入过程,无声无息,隐匿在森严的堡垒阴影中。
正潜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看向正阳,眼中充满了后怕:“师兄,若非你的混沌道体能模拟万物波动,我们绝无可能如此轻易进来。”
正阳缓缓点头,神识如精细触须,先是以混沌元炁模拟牢狱本身的死寂波动,随后两道极其隐晦神念,悄无声息地分别探向了夏九川和魏宁的识海。
“夏师兄……是我,正阳。”
这道神念传入夏九川近乎枯寂的识海,如同在无边黑暗中投入了一颗火星。夏九川残破的元婴猛地一颤,几乎涣散的神志被强行凝聚了一丝。他浑浊的双眼竭力睁开一条缝隙,难以置信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化为巨大的激动与担忧。他不敢发出声音,以微弱的神念回应,带着哽咽:“正……正阳?你……你怎么来了!快走!这里太危险!”
“夏师兄,放心,他们发现不了我们。”正阳神念轻柔,散发出一丝光华抚慰着夏九川干涸识海:“长话短说,我们是为救你们而来。”
另一边,魏宁的识海中,响起的却是正潜的声音:“魏宁仙子,我是正潜,正阳师兄与我同在。我等潜入此地,意在营救诸位。”
魏宁娇躯微不可察地一震,一直紧闭的眼眸缓缓睁开。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波澜,有惊讶,有疑惑,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那个在骨塔第七层与她分身有过肌肤之亲、孽缘纠缠的男子。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即便身处绝境,那道青衫身影和当时无奈的炽热接触,依然是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之一。她白皙的脸颊,在昏暗的光线下,竟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极淡的红晕,幸好牢房阴暗,无人察觉。
魏宁迅速收敛心神,以神念回应,声音依旧清冷,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正阳……还有正潜?你们太过冒险了。此地有化神修士坐镇,禁制重重,更有佛门大阵监控,一旦气息泄露,万劫不复。”
“仙子放心,芥子空间屏蔽了此地天机,短时间内无人能察。我等已有初步计划,但需里应外合。”
魏宁沉吟片刻道:“过往之事无需再提,我等该如何配合?”
正阳知道魏宁是说给他听的,声音直接在她识海响起:“仙子,洪柏觊觎你已久,且你识海中有至幻祖师留下的禁制?此禁制或许是关键。”
听到正阳直接与自己对话,魏宁的心跳似乎还是漏了一拍,她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回应道:“不错,至幻兄以残存元炁于我识海布下‘陨碎魂阵’,此禁制在我受到胁迫时与贼子同归于尽。洪柏等投鼠忌器,才容我苟活至今。”
“同归于尽……绝不可行!”正阳矢口道。
夏九川虚弱却急切的神念插了进来,“正阳,你有何良策?老子这条命不值钱,但魏宁仙子和清恬必须救出去!”
包清恬也感受到了神念波动,虽无法直接参与,却从夏九川颤抖的双手感受到别样的情绪。
正阳沉吟片刻道:“洪柏如今志得意满,若能利用他急于得到仙子的心态,或可设局。仙子可假意应允他的要求,但提出条件......”
魏宁立刻明白了正阳的意图:“你是想……将计就计......”
“关键在于,仙子需要假意配合,麻痹他们,尤其是要让洪柏相信,你是真心屈从。”
魏宁沉默了片刻。要她向洪柏那等小人虚与委蛇,甚至做出屈从姿态,对她而言是比囚禁更难受的屈辱。但……她看了一眼隔壁奄奄一息的夏九川和憔悴的包清恬,又想到宗门的仇恨,心中定下决心。
“为了月华宫,为了至幻祖师,也为了……我自己。这屈辱,我暂且记下。”
正阳心中微微一叹,道:“委屈仙子了。具体细节,我们还需再推敲。夏师兄,你与嫂子再忍耐些时日,保存体力,届时里应外合,还需你们的力量。”
密谋在无声的神念交流中快速进行,每一个细节都被反复推演。命运的齿轮,在这阴暗的牢狱之中,悄然开始了新的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