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和道侣相处时间不久，玄衡却自认为对她有一份自己独到的了解。
道侣孩子心性，爱得纯净又容易如潮水般退去，嘴里哄不出几句完全的实话，却又甜得他心颤。
种种放在世人眼中可为缺点的地方，玄衡不在意。
无妨。
道侣孤零零长大，他又年长她千岁，合该充当她生命里一切重要男性角色。
他可如父，亦可如兄，二人相伴，总要有人退一步，他总不舍得苛责她半分。
只要她需要。
但为什么，会在今天？
明明他考虑了他能想到的一切，做足了准备，关于未来做好了周密的安排。
进展都很顺利，和道侣的感情也日益增进，眼看越来越好，美好的未来近在咫尺。
现在，都用不上了。
天地之间突然黑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远远望去某个方向，几道金光轻而易举地刺破乍现的黑暗，向世人昭告它们的存在。
玄衡呼吸瞬间停滞，大脑一片空白，周身金光呼应那几道金光般闪起，又瞬间被主人强烈的情绪压下。
苍茫天地间，无边无际的黑暗将玄衡残忍淹没，惶惶然失了章法。
留在道侣体内的法阵，破了。
为了封印而灌输的法力，反而成了其助力，成为使金光顺利诞生的温床，更成了——
床榻之上，女子紧闭双眼，她枕在雪色鲛绡枕上，粉嫩的唇瓣褪成纸白，像是被冬霜打蔫的海棠，几缕碎发黏在布满冷汗的额角，呼吸几不可闻。
神识扫过去，女子的魂体轻若鸿毛，一个呼吸便能将其打碎。
奇迹没有发生。
和之前产下天玄岛子嗣的女修，一样的下场，一样的结局。
刚张牙舞爪向世人宣告存在的金光掩了下去，在她身旁安心待着。
玄衡看都不看，他怕自己瞟去一眼便迁怒地抹去其生机。
但始作俑者，明明是他自己。
该死的，也应该是他。
一切已尘埃落定，玄衡无心去辨，他眼中只容得下自家道侣。
尽是悲戚。
“瑶瑶，我来了。”
陆瑶很不好，那几个名副其实的小王八蛋，就算有玄衡留下的法阵和法力顶在前方，依旧把她为数不多的精气吸食一空。
那一瞬间，陆瑶仿佛灵魂出窍，路人般旁观那差点被吸成人干的自己。
但下一刻，熟悉的本源力量从身体内涌出，补足了无下限亏空的精气。
她的小命保住了。
虚弱缓慢从身体里抽去，对身体的掌控一点点恢复。
陆瑶开始有心思去思考、去纠结刚刚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
既生之，则安之，总不能把他们塞回去再来一次。反正分给她的任务完成了，接下来都是玄衡的，他作为父亲，总得付出点什么。生出来痛得不是他，那剩下的都由他来完成不过分吧。
不过分吧。
正疯狂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置于床边无意识摩挲被角的手被小心拉起，温润的触感覆上，一如往常的声音响起。
陆瑶睫毛轻颤，掀起一线朦胧水雾，眼尾那尚未褪去的薄红更像是凝固的血痂。
她语气虚弱，“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啊。”
八成的虚弱来自于现实和想象的巨大落差。
各种意义上的不一样，一点给她做心理准备的余地都没有。
要是早知道会生下这几个······
她至少会、额、搭个窝？
玄衡扫了一眼道侣的下身，大片的血迹映入眼底，他不敢再看。
“我错了。”
望着道侣蓦地怔愣神色，玄衡颤抖着将人死死地搂入怀中，温热的液体滴落，声音碎成齑粉。
“你等等我，我马上就来。”
陆瑶：“······”
等什么等，稍后来什么来？
注意到玄衡一向冷硬的面容上裂出蛛网状的恐惧，陆瑶眨眨眼。
“你看到他们了吗？就在我边上，但我没了力气，没看几眼。”
只知道，四个，金色，很是圆润光滑，隐隐泛着珍珠光泽。
完美的蛋蛋。
玄衡深吸一口气，为道侣的虚弱。
他自是不能表现出一丝对子嗣的厌恶，这是牺牲道侣的生命换来的，说起他们，道侣苍白的脸上都泛起点点红晕，看得他心头一跳。
回光返照。
他生而知之，却对孕育他的女子无半分印象，对道侣还能停留在此间的时间估量不好。
他知道道侣最想听他说什么。
他语气低沉，
尽量温柔，显出几分慈父光辉。“我看见了，他们很好，长得像你也像我。”
如此说着，连看都没看一眼，却也理直气壮。
被“长得像蛋蛋”的陆瑶：“······”
确定了，这人根本没看。
如此一番折腾下来，她身体的力气恢复了至少一半。被他堂而皇之地蒙骗，陆瑶气不打一处来。
老娘闹了个肚子，疼得满床打滚，好不容易生出来，你竟敢看不都不看一眼。
死渣男，死渣爸！果真不是自己亲自怀上生下来的，不会有多少感情！
陆瑶身体一扭，罗裙下的双腿抻了抻，没等她仔细去寻，有个圆溜溜的东西主动撞到她去寻的掌心。
很是积极，还亲昵地蹭了蹭。
小谄媚精。
陆瑶眼底浮起笑意，再看这还没反应过来的傻爸爸，叹了口气。
玄衡眼前一花，有什么被道侣小心塞到他手里，低头一看，椭圆形的蛋蛋，泛着熟悉的气息和金色的光晕。
被他盯住，矜持地蹭了蹭，又乖乖地不动了。
父子连心，来自血脉的吸引和亲近简单而明了。
这——？这是——？
玄衡耳中，道侣语气中的得意和欢欣满到溢出。
“我好像暂时死不了了。”
玄衡：“······！！！”
最近中央大陆很热闹，最引人瞩目的便是天玄岛尊主的破关、合籍、道侣怀有子嗣一条龙。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单身千年，活得比空清寺和尚还孤家寡人清心寡欲，破关后频频为其道侣破例，带着天玄岛门内众人为保住其道侣的性命奔走。
说起天玄岛传承必牺牲孕育子嗣的母体的传统，人人皆为那好运气被尊主看上的女子叹息，听说还是个凡人，一跃成为尊主心尖尖上的人，却没那个福气享受。
天玄岛传承哪是那么容易扭转抵消的，眼见距离此女子香消玉殒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一个大新闻传出惊掉了众人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