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许安若去往卫生所后院，沈满福父子俩就先一步走出来，将许安若叫到屋外。
沈满福道：“若若，大舟陪我们一起去香江。”
沈大舟紧跟着表态：“你那些手稿，我会一字不落地记下来。”
“怎么突然改主意了？”许安若笑问道。
昨日夜晚，她询问过沈大舟的想法。
沈大舟声称自己要筹划药田工作，走不开。
“我不太放心爸妈，也想出去见见世面。”沈大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昨晚他说的话，全都是托词。
实际上，药田的开垦与种植等工作要等来年春天再进行。
他现在最主要的事就是学习相关的知识和技能，只要将许安若的手稿带上，并不会太耽误事。
可由于经济窘迫，出行的种种费用都要乔衍之承担，他没那么大的脸主张一起去。
刚才乔衍之主动相邀，他才改变主意。
许安若闻言笑了笑：“出去走走也好。”
随后她看向沈满福：“爸，小舅舅那钱......”
“爸本不想收，可......”沈满福长叹一口气，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活了大半辈子，从没见过那么多大钞，说不动心绝对是假的。
可现在他们连亲戚关系都尚未确定，怎能拿对方的钱。
就算乔衍之真的是他小舅子，他作为姐夫的，也没有伸手收钱的道理。
岳家有钱是岳家的事，他再难，也还没到需要攀附这门可能存在的富贵亲戚，借此来过活的地步。
然而，乔衍之看着温和有礼，态度却强硬得根本不容他拒绝，还让他们明日去县城置办几身新行头。
乔衍之表明，这不仅仅是他的一点心意，更是为了他母亲。
他的母亲年事已高，这些年没有一天不惦记走失的女儿，若是看到女儿过得清贫，心里不知该多难受。
沈满福想到妻子多年来跟着自己吃的苦、受的累，所有关于“骨气”和“原则”的话全哽在了喉咙里。
那声到了嘴边的“不”字，终究是再也说不出口。
许安若听沈大舟说完整个过程，笑道：“我还有些布票、糖票等，大舟跟我去知青点拿。”
大舟连忙摆手：“不用了若若，小舅舅说他去叫人准备，明天交给我们。”
“那我跟小舅舅说一声，票证我这里现成就有，不用他再额外准备了。”许安若脚步轻移，去找乔衍之说明。
刚走几步，就看见乔衍之从屋角转出来。
他的目光沉静而了然，唇角含着淡淡笑意：“我都听到了，那就依若若的意思。”
沈满福和沈大舟微微一怔，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
许安若却不觉意外，展露笑颜：“就这么定了。”
*
次日天刚蒙蒙亮，沈满福他们带着足额的钱和票，怀着一种复杂难言的心情，朝着县城赶去。
当他们拎着大包小包走出百货大楼时，脸上带着一种恍若梦中的神情。
厚实的呢料、挺括的的确良、结实耐磨的皮鞋、甚至那罐看着就金贵的麦乳精......
这些他们平日里精打细算攒好几年也凑不齐的“大件”，如今竟在一天之内，如此集中地、几乎毫不费力地拥有了。
这种巨大的、不真实的丰足感，让他们脚步都有些发飘。
沈大舟回头望了一眼百货大楼，又摸了摸兜里剩下的钱和票，眼神逐渐坚毅。
胜利大队，沈家老宅。
沈芊芊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才拉开房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屋子里也空无一人，想必家里人全都去上工了。
她百无聊赖地走向厨房，看见锅里温着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嫌弃地撇了撇嘴，没胃口。
几顿粗茶淡饭下来，她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再这么下去，非得饿成人干不可。”她小声嘟囔着，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一个念头冒了出来：去公社！
说走就走。
沈芊芊回屋翻出自己攒的零钱，对着模糊的小镜子理了理头发，便溜达着出了门，朝着公社的方向走去。
这一去，就在公社磨蹭到了日头西斜。
直到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她才意犹未尽地拖着步子往回走。
刚走到村口，她就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
几个邻居聚在她家院门附近，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脸上带着惊奇和羡慕混杂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