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爷子手里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啪！”
楚春娥还扯着蝉花杜鹃的手，瞅了一圈围桌而坐的男人们。
“楚海，你带着弟弟去旁边吃去，坐不下了。”
楚风，楚雷也是去山上伐木挣钱的年纪，坐在桌子上是理所应当。
楚海才14，一看二姑不容拒绝的样儿，爷奶也不吭声。
只好带着楚江挪地儿，眼睛死死瞪着楚灯芯。
丫头片子，还想上桌？
坐在楚老爷子旁边的老太太心里却不舒服了。
熬到这个岁数，才跟男人一个桌上吃饭。
你们倒好，丫头片子也上来了。
顿时觉得前头都白活了一样。
楚春娥把蝉花杜鹃安排了凳子，自己也挨着坐在一边。
啥女人不上桌？
她就不管。
谁让她才是老楚家的主心骨，是老头老太太的心头肉。
“爸，开席吧。”
黑着一张脸的楚老爷子这才抓起筷子，夹了第一口菜。
白菜炒肉。
围桌倒酒的是三姑家小儿子，李满仓。
男人们的眼前都搁着搪瓷缸子，满仓拿着酒壶，挨个倒满。
桌上的女人只有老太太，楚春娥还有桂芝一家四个。
其余的女人都在灶台边支的小桌，蜷着腿坐在一块。
楚海站在一边，端着碗，时不时回头看桌上灯芯的后脑勺。
臭丫头，有你掉链子的那天。
李满仓恶狠狠地看着楚灯芯的侧脸。
那天被胖揍了一顿。
回去还不敢让楚春华知道，李美玉知道了把自己好顿损。
自讨没趣。
灯芯看着满仓自然的略过自己，张了口。
“我也喝。”
桌上的男人们都听愣了。
丫头片子还喝酒？
反了天了。
老太太都要忍不住开骂了，被楚春娥狠狠蹬回去。
“满仓给你姐倒上，灯芯都到了能找婆家的岁数了，想喝酒就喝，桂芝，你喝点不？”
桂芝坐在凳子上面色平静。
“不喝。”
“我也喝点，一起高兴高兴。”
此刻满仓的嘴都闭不上了。
从旁边拿了个搪瓷缸子，咕咚咚倒满。
‘咚’一声放在灯芯面前。
又倒了一缸子酒给二姑。
悄咪咪给自己倒了点，偷偷喝了一口，辣的龇牙咧嘴。
楚春娥举起搪瓷缸子，站起身。
“爸，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众人举杯，好一派其乐融融。
灯芯喝了一大口。
火辣的酒液一路烧进了胃里，一股暖意迅速上了脸。
楚春娥笑眯眯地看着灯芯。
“灯芯，你这小模样可真是长开了，小时候跟个小土豆一样。
你瞅瞅现在，白里透红，这小鼻子小嘴，老带劲了。”
灯芯也不搭理她，挑挑拣拣桌上的年夜饭。
白菜肉馅儿饺子，吃不到肉，都是菜。
小鸡炖蘑菇，都是蘑菇，没有几块鸡。
酸菜猪肉炖粉条，猪肉都是些大肥肉。
几条小鱼挤在一盘，年夜饭还不让动。
芥菜疙瘩都上桌了。
灯芯举着筷子夹鱼，往桂芝蝉花杜鹃碗里，一人一条。
自己又夹了一条吃起来。
老爷子拿筷子的手都开始颤颤巍巍了。
年年有余，所以年年饭桌上都要有鱼。
要一直到过了正月十五才能给吃。
她倒好，直接夹个不剩。
楚春娥看着老爷子颤抖的筷子，老太太憋不住的嘴，赶紧出声。
“这新的一年，咱家团团圆圆，桂芝老住外头也不合适，回来住吧。
咱爸咱妈天天惦记你们吃不下，睡不着。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窝。
桂芝你说是不是。”
桂芝还没开腔，灯芯头不抬眼不睁，边吃鱼边说道。
“是看我们过好了睡不着？
还是怕我们过好了吃不下？”
楚春娥脸上一闪而过些许尴尬，瞅了瞅对面的老爷子的脸色都绿了。
老太太眼里的火都要喷出来了，大哥楚爱民垂着脑袋，闷头吃。
像是隔岸观火的牛大力，默默夹菜喝酒。
被楚春娥带回来过年，看她紧着张罗，他也不爱吱声，只知道这年夜饭吃不消停。
楚春娥眼珠子一转，伸着头接着跟桂芝说道。
“你住那破房，等夏天到了雨一多，早晚都得塌，多危险。
还不如回来住，大哥她们给你收拾出一间房，你们娘几个都够住了。”
桂芝的脸被灯芯抬起的头挡得死死的，她拿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大口，辛辣呛人，慢条斯理说道。
“今天来吃你们这顿鸿门宴，就想知道你们到底憋得啥屁。
现在知道了。
既然分家分地不近人情，那今天这顿散伙饭就说清楚。
这房子是我爸推着独轮车，一点点建的。
就这饭桌子，都是我爸自己从山上拖的木头，一点点钉出来的。
这炕用的每块砖头，也是他一板车一板车攒出来，自己砌的。”
桂芝被灯芯的话说的喉咙梗着，眼眶发热，这是她跟楚爱国一点点靠着双手建立起来的家。
可如今回来仿佛是个客人一般。
“你们占了，怕我妈改嫁，房子没了。
可这房子关你们屁事？
你们欺负一个女人，占她的房子，还想饿死她们吃绝户。
不干人事还有脸往回找补？”
楚老爷子气的浑身发抖。
“你，你，你倒反天罡，滚出去！”
灯芯转头对着桂芝说道。
“妈，你带着她俩先走。”
桂芝一脸担心地看着灯芯不动弹。
“听话。”
没招儿的桂芝眼含热泪领着蝉花杜鹃匆匆离开。
灯芯冷冷地看着道貌岸然的一家之主。
“看在我爸的面子上，房子你们先住着。
但是等你们两个老东西死了的那天，就是我拿回房子的那天。
记清楚了！”
楚爱民一拍桌子，震得桌面上的盘子一跳。
“狗揍的，再叭叭看我不打死你！”
楚灯芯一把掀了桌子，菜盘子菜汤满天飞。
楚爱民眼睛充血就要抓住她往死里打。
被牛大力一把揽住。
“大哥，你别跟孩子计较啊。”
楚春娥头发上都是粉条，呆若木鸡。
老头老太太脸上都是蘑菇，饺子，酸菜丝儿……
灶台边看热闹的小伙子摔了饭碗拿起灶台边的炉钩子，锅铲子，团团围住灯芯。
牛大力在一旁着急，这要是整出人命可咋整，这大过年的。
“孩子，你认个错，这不就过去的事儿。”
灯芯一脸寒霜，只说了三个字。
“滚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