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司马懿正引军回师,一路策马,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沉郁。
他对中原时局,看得通透无比。
刘备的南汉如今疆域辽阔,兵精将猛,谋士济济,凭他一己之力,纵有百般谋算,也断难与之争锋。
而他的劲敌,却远不止一个南汉。
更让他寝食难安的,是那远遁西陲,而今挟雷霆杀意卷土重来的曹操。
大陵城一战,他与曹操已是不死不休的死敌,此獠归来,必先拿他祭刀。
两相权衡,南汉那边,似还有转圜余地。
司马懿心中早有定计:暂避双方锋芒,保存实力,敛迹蛰伏。
再将矛盾转移别处。
待三方俱伤,乃至南汉覆灭曹氏与羌胡之后,他便引残部远赴辽东,寻一处安身立命之地。
若届时山穷水尽,归降南汉亦无不可。
唯求能护得家眷宗族周全,再徐图后计。
至于他对外所言,久离朝堂恐被权柄旁落云云,不过是托词罢了。
实则如今的曹魏朝堂,早已是他司马氏的天下。
心腹亲信遍布内外,司马八达更是各据枢要,将大魏的军政命脉,尽数攥在了掌心。
就连匈奴和鲜卑两王,都是他的忠实拥趸。
很多人指望着他,能抵御南汉,重振北疆。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心中只剩一条险策:借匡扶汉室的旧名,拥立刘豹登基,建北汉以号令北地。
此举意在将曹操的复仇之火、刘备的吞并之志,尽数引向北汉这杆新树的大旗。
待二雄目光被牵制,他便挥师东进,扫灭孙权,将辽东千里沃土收入囊中。
他清楚,唯有如此,方能将散碎的力量拧成一股绳,划地称王,外可抵御强敌,内可蓄力养锐。
纵是他日力不能支,也能握有与南汉谈判的十足底气。
马蹄声歇,邺城的城墙已遥遥在望。
他甫一入城,第一件事,便是密令心腹,彻查曹丕眼下的行迹动向。
亲信俯身回禀:“陛下此刻正在正余苑静养疗疾,早已摒绝外务,不见任何人。”
“他还真沉得住气啊!”
以此时此刻,司马懿对曹魏的掌控力,完全可以轻而易举的杀死曹丕。
但他并没有这样做。
这世上的脏水污名,总得有人替自己担着。
曹丕这枚棋子,留着远比杀了有用。
他传令四弟司马馗,以南汉细作欲传战局、扰陛下心神为由,围封禁绝别苑,唯许按时送药食入内。
而后,扶持新帝的计划便紧锣密鼓展开。
他暗中邀来刘豹议事,直言:“大王既以匡扶汉室为名登基,礼法必不可废,首要便是认祖归宗,方能服众。”
刘豹对司马懿极为笃信:“依丞相言,当奉何人为祖?”
司马懿拱手道:“大王祖上冒顿单于,曾与汉高帝约为兄弟,迎娶汉室宗女,后世子孙方得冠姓为刘。今若奉高帝为祖,于礼法上名正言顺,较之那刘备,更具正统法理。”
刘豹抚髯颔首:“公之言,正合我意!”
司马懿话锋一转,又道:“而后当整肃朝堂,高举汉室大旗,清算向魏旧臣。或诛或抚,恩威并施,务必翦除异己、收揽人心,为大王登基扫清前路。”
刘豹眉头微蹙,面露忧色:“本王所虑者,唯恐玄黄台旧事重演啊。”
司马懿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笑意:“大王宽心。那曹礼年方九龄,乳臭未干,岂是当年汉室天子可比?他纵有不甘,又能如何?况且有上一次的前车之鉴,此番行事,只会更为周密,断无差池。”
“何以辨清,朝中何人向我,何人向魏?”
司马懿沉思片刻,说道:“可造一尊青铜鼎,奉于朝堂,鼎身镌‘汉祚北归’四字,又熔铸些许汉代旧鼎残片混入其中,伪称是先祖冒顿单于与汉高帝盟誓时所铸,流失于南胡,今得苍天庇佑,重现于北境!
此隐喻汉祚归属,当属南胡。”
“那得做的真点啊!”
“不,也用不着太真,假一点的效果反而更好?”
“此为何意?”
“朝臣若呼‘天命所归’者,则心向北汉,可堪任用;缄默闪烁、言当考证者,是骑墙之辈,宜笼络提防;厉声斥鼎为伪、以死相谏者,乃拥曹死忠,当立刻清算。”
“此真妙计也!”
于是,加紧筹备覆魏事宜。
……
另一边,吕蒙终是稳妥的接收了陆逊送来的两万胡兵。
孙权很感动,才知自己误会了陆逊。
他有心和陆逊一见,再续前番主臣之缘。
却被告知,陆逊早已悄然离去,连面都没来得及和孙权一见。
“或许,他不愿见孤……”
孙权望着帐外长风漫卷,怅然良久。
有了这两万精兵,孙权声势陡增。
可他望着帐下这些高鼻深目,言语不通的异族兵卒,再摸摸怀中揣着的那绢粗布手帕。
心头却生不出半分欢喜。
他终究还是偏爱那些土生土长、血脉相连的江东子弟。
可现在,手中还哪有几个江东子弟?
仅有几百,剩下的,莫非接管橙发碧眼的羯人部落,便是陆逊带来的杂胡之兵。
孙权苦笑:“基业虽成,却已无了半分江东故土之气。”
长叹过后,他眼底忽的掠过一抹锐光,沉声自勉道:“不过,这才更显我孙仲谋,不靠父兄余荫,亦能成就一番雄图霸业!”
诚然,孙权此举确实难度很大。
离谱程度不亚于一个鲜卑的公子非要跑到苏州去图求复国。
但孙权成功了!
可就在此时,一直劝孙权出兵的步骘却给出了一个稳健持重之策:“吴王,今中原大地烽烟四起,诸雄逐鹿,杀伐无休。我等莫若固守辽东,抚境安民,悉心经营这片沃土,静观其变,再图后举。”
孙权闻言,缓缓摇首,眸中淬着几分沉毅锋芒:“昔年中原鼎革之际,先父错失要地,竟至俯仰由人,屈身依附袁术。今乾坤再乱,烽烟又起,又怎能弃此天赐良机!孤当挥师南下,先取邺城以为根基,尔后席卷八荒,剑指天下!”
“那何以突破柳城?”
柳城若不能速下,便无法速攻邺城。
“哼哼!”孙权冷冷一笑:
“曹魏不是允许胡人进入中原,与其共战么?别忘了,咱们就是胡人队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