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老头说才识几个字，还是他谦虚了，起码认识了几十个字。
他那里有纸有笔，所以他就写在纸上教姣姣，姣姣不认识，但是觉得他写的很好看。
先从简单的一二三教起，然后教她背九九乘法口诀。
“不错！”蒋老头摸着姣姣的头，“姣姣这方面挺聪明，这个本子你拿回家去，有时间就多练练，就会了。”
姣姣笑的像一朵太阳花，“谢谢爷爷。”
然后把他送的本子装进了小布包里，蒋老头左手拎起她的麻袋，右手牵着她，送她回家。
要是不知道的人来看，怎么都觉得这是一对靠捡垃圾为生，相依为命的亲亲爷孙俩。
快到家的时候，后门依旧是敞开着的，大老远就看到金老太在院子铺了张席子，上面铺着一床被子在晒着，金老太坐在那上面做针线活。
姣姣加快了步伐，小跑过去，“婆婆！”
“哎！姣姣回来了啊？”
金老太也迅速起身出来相迎，上上下下摸着她检查一番，直起身扬声道：“今天稀奇了，今天没出去乱摸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这么干净？”
姣姣：“今天没乱玩，和爷爷学识字了！”
蒋老头也走过来了，金老太一时顾不上她说的话，连忙从他手上接过麻袋，“哎呦，又这么多东西，辛苦她爷爷了，进来喝口水歇会儿。”
又对姣姣嗔道：“还说没乱玩，这么多东西哪里来的？”
从废品站免费带东西回来，这事不好跟外人说，也不能大大咧咧声扬出去，所以这次金老太也是麻利地把东西拎进院了才说话。
在外人面前蒋老头一贯的沉默寡言，板着老脸摆了下手道：“不用，我回去了。”
然后看了眼姣姣，就转身走了。
姣姣跑过去拉住他，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爷爷还没来过我家呢，进来喝口水再走吧。”
她可喜欢爷爷了，他也帮了她很多，是个好人，她都没请他到家一次呢，而且他今天还教她识字了，她就想感谢他。
金老太只请他进来喝口水也不是小气这个原因，而是她们一家都是女性，这事说出去也不好听，也确实不方便。
蒋老头坚定地摇头，“爷爷也得回家吃饭去了，在家也记得练习。”
对金老太点了点头，背着手就走了。
他拒绝的姿态太坚决，她们不再坚持，金老太道：“那老弟你等等，我给你拿个东西。”
隔壁后门开了个口，老秦氏从里面钻出来半个头，看见隔壁家女娃站在门口，还有一个老头，看样子是认识的，她不由纳闷的问：“这是你们家哪个亲戚？”
金老太也从里面出来了，也看到了老秦氏，不过一时没顾上和她说话，姣姣也被婆婆突然出来打断了要说的话。
至于蒋老头，他从来就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温和人，看了老秦氏一眼，就跟看陌生人似的，多余的话一句没说，像是听到并不被他放在眼里的蚊子嗡了一下。
更别说，这老婆子眼中眼中的意味，看着就不是省油的，这样可能战斗力强悍的老婆子他一向避之不及。
“这是姣姣奶家那边送来的柿子，两个熟透了，还有几个你回去再捂几天。”
金老太把用了块布包着，口子系得紧紧的，不让它们有掉出来的机会。
也不让蒋老头有推辞的机会，一出来就塞到他手上，确定他抱牢实了才放手。
蒋老头攥着小布袋，呐呐开口：“这……这不用，留着给姣姣吃……我一个老人吃啥啊？”
老秦氏紧紧盯着那个布袋，乖乖隆地咚，要不是隔壁这婆子说，她还不知道这袋子都是柿子呢，看样子可不只是几个。
金老太朗声笑道：“送过来的柿子多了，我们家就三个人，短时间也吃不了那么多，怕是坏掉了可惜，你也照顾我们家姣姣那么久了，就是个心意，不值当什么，收着！”
老秦氏眼睛黏在那袋东西上面收不回来，听到金老太这么说心里急得不行，怎么还有来不及吃让东西放坏了呢？多浪费啊，浪费粮食可是遭天谴的，要是她，她肯定不会！
就是这东西在他们老家，虽说比在城里还要多见一些，但也不是家家户户人人都能吃上的，他们一年到头没什么吃的，就这一口，不仅能饱腹，还能甜嘴解馋！
难得的好东西啊！
怎么就不值当了？
虽然说这是隔壁老婆子说的场面客气话，但她是真的听不得这些话。
要不是还有个老头在这，她多少厚着脸皮讨要了。
不过也不迟，她家里肯定还留下不少，还能给她们帮忙了呢，她们不是吃不完嘛。
老秦氏又气又美滋滋地想，也不光盯着那一袋了。
他们家，起码她一个，女儿女婿一个，外孙一个，可能也不拘按照人头来，可能还会多出一两个……
“爷爷收着吧，明天我再去找你玩，到时候我们一起吃。”姣姣也劝道。
虽然她好像没吃过，但听着好像是吃的。
推推嚷嚷不像话，蒋老头也不会这一套，呐呐地收回了手，看着手上的东西，“那就多谢了，给这么多，那……那我也回去了，姣姣明天再来找我玩，这个哪天我送姣姣回来的时候一起送来。”
大概很少和人这样打交道，还接受别人的赠品，蒋老头都有些结巴了，木讷的模样看着可怜巴巴的，像是被谁狠狠欺负了。
金老太笑吟吟地道：“哎收下就对了，这个也不急，你这人就是瞎客气，我也不留你吃饭了，你慢些走啊。”
人走后，金老太低头看姣姣。
姣姣抱着她给做的小布包，打开里面好像是本子的东西翻了两下，然后看向蒋老头离开的方向，美美地笑着。
金老太有些奇怪，“姣姣……”
“哎亲家婶子啊，”老秦氏跟着女儿女婿他们的辈分喊，“你孙女奶家那边可真大方，是不是送了一挑柿子过来？你们这些年看来走动的比前些年好多了。”
说来说去又转到柿子上面，“这柿子可是好东西啊，又甜又能解渴，小孩子最是喜欢不过，这东西软和，也适合老人的牙口，他们那边真是有心了。
平时你家闺女去上班，有要帮忙的叫贵兴就对了，给你做了那么久你应该也晓得他那个人，老实，也是个好心的，谁家一叫就麻利地过去了……”
金老太也听出味来了，这是向她讨要柿子呢。
不过姣姣奶家那边确实送来了不少，这东西她们也不怎么爱吃，偶尔吃个零嘴换换口味还可以，而且……
因此她笑吟吟地拉过老秦氏的手，亲亲热热地道：“确实，贵兴是个好的，说来这东西也是难得，他们那边基本都没留下几个都给我们送来了，说是心疼姣姣在城里吃不到，给孩子甜甜嘴。
现在家里还剩几个，也感谢你们家贵兴一直来帮了我们家不少。亲家你在这刚好，免得一会儿我还要过来，等着一会儿啊，我这就去给你拿几个尝尝。”
老秦氏作势推辞，“不用不用，这东西难得，留着你们自己吃……”
“没事没事，等着啊。”
然后又进门了。
没一会儿就又出来了，一张报纸包着，“来来来，我专门选的这几个，又红又大，都熟透了，都闻见味道了，哟，香着呢！”
老秦氏笑得合不拢嘴，只是低头一看，就只有四个，确实又大又红，只是外皮都沾满了泥灰，黑的白的黄的绿的，也不知道之前是掉在哪里过。
其中一个还裂开了，流出了黏腻的汁水，就这样了还能闻不到味道？！
而且那些泥灰还与果肉混和在一起，那个画面……要不是真的缺物资，她肯定当场也扔了，埋汰谁呢！
老秦氏笑容一滞，又连忙挂上，眼睛也连忙从那上面挪开，报纸合拢的紧紧的，“多谢了啊，那你忙，我也回去看杏儿哭了没。”
短短敷衍一句，迅速关上门。
金老太合上露出牙齿的嘴巴，“呸”了下。
这东西先前她装在口袋里，准备拿给隔壁卖包子那家，出来的时候刚想上厕所，结果起来的时候一时间忘记了，幸好没掉坑里溅她一身，而是滚在茅坑旁边的地面。
对这几个她也没了胃口，本想扔到地里给蔬菜当肥料，但想到早上的事她眼睛转了转，于是便有了这事。
不过她是没想到，居然是这老太婆主动先上前来讨要，她原先还想着到时候拿着这些东西上门，要找什么借口让张家人漂亮点呢。
没想到这老太婆还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还以为这两年日子不好过改了不少。
也没礼貌。
但她也不在意了，那老太婆也算主动帮她的忙了，还是她自己送上门来的。
一想到她刚才变幻的花脸，金老太就乐得笑出声。
金老太抖着肩膀在原地无声笑了好一会儿，才牵着姣姣，乐癫癫地进了门，“走咯，回家吃柿子咯！”
姣姣抿了抿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