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辰无法确定，那黑暗的研究究竟是得到了默许，还是仅仅是一小撮人暗中进行的勾当。
若是前者……
那么这个世界的腐朽与黑暗，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深沉彻骨。
当然，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
内心深处，他更倾向于相信这是后者——某些蛀虫的私自行为。
但即便如此，作为一个偶然发现并试图将之公之于众的“多事者”，他毫无疑问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毕竟这件事就连毛的消息都没有被传播出去，仅靠自己一张嘴更是毫无作用。
夜辰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条路，越是深入，所见便越是惊心。
不仅要直面源兽的獠牙，警惕“魑魅”的报复，如今竟还要提防来自“自己人”背后的冷箭。
“这他妈的……算什么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郁闷在他心底涌动。
觉醒者若不主动爆发，气息大多内敛。但想要达到那种近乎完全“隐形”、连他都难以瞬间捕捉的境界，绝非普通学员所能做到。
有能力实施那种精准刺杀的人，其实力底蕴，最保守估计也绝不会低于中级战将——再低，那就是对他夜辰的侮辱了。
事实上，连他自己如今也有些难以界定自身的准确实力。
先前感受到的瓶颈感莫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朦胧而坚固的禁锢。
他感知不到源能明显的增长，却在每一次出手时，都能清晰地体会到那种超越以往的、对力量更精妙的掌控力。
这种感觉，非常奇异。
他并未肆无忌惮地用空间感知去精确探查每个人的气息，那太过引人注目且耗费心神。
他仅凭借观察对方周身最细微的能量流转与力场波动，来大致判断其强弱。
“不是这个……这个也不是……”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快速而低调地扫过人群。
短短时间内，近半数的学员已被他排除嫌疑——尤其是后勤部的学员，大多气息平和微弱，一眼便可辨明，这为他节省了大量精力。
在人群中，他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七班的许峰、面沉如水的明成，还有那个曾对他露出友善笑容的杨小花。
他甚至瞥见了那个在登机前，站在蔡成身前、给他带来强烈危险感的男人。
“蔡成也在这里……”
夜辰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冷了几分。
他的动作虽已尽可能隐蔽，但并非无人察觉。
始终分出一部分注意力在他身上的李天寒，立刻捕捉到了他那快速扫视、仿佛在搜寻着什么的目光。
这可疑的举动，似乎触动了李天寒某根敏感的神经。
他不再犹豫，再次迈步，径直朝着夜辰走来。
夜辰余光瞥见他的动向，心中那股烦躁感更甚。
“这家伙是没事干了吗？”
他实在难以理解，从自己出现开始，对方那种近乎实质的、持续不断的关注究竟源于何处。
可是他明确的知道自己和李天寒之间并没有丝毫交集，甚至他之所以知道李天寒的名字也是因为和吴有道他们那天闲聊时得知。
“你不觉得……这样盯着别人看，很不礼貌吗？”
夜辰依旧坐在地上，手臂慵懒地搭在膝上，目光平视着前方往来的人影，语气平淡地开口。
李天寒的脚步在他身旁停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只有几名再普通不过的学员。
他收回视线，看向夜辰，语气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
“彼此彼此。我不想在你身上耗费无谓的时间猜疑，所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好啊。”
夜辰回答得干脆，心里却愈发疑惑。
他们两个有什么好谈的？
他之所以还能按捺住性子，一方面是因为寻找袭击者更重要，另一方面，则是他从李天寒身上感受到的并非敌意，而是一种……过于强烈的戒备和审视。
夜辰拍了拍手，站起身，他也想听听，自己究竟做了什么，能让这位学院天骄如此“另眼相看”。
两人默契地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无形的气场自然散开，隔绝了所有试图探听的精神力。
“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夜辰率先发问，问出了他最大的不解。
李天寒对此并不意外，他此来本就是为了摊牌。“担心你。”
“我？”夜辰几乎要气笑了，他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勉强压下情绪，扯了扯嘴角，“我有什么可担心的？难道我还能违法犯罪不成……”
话说到一半，他猛地顿住，因为他看到李天寒竟然……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查阅过你部分公开的档案，也分析过你进入学院后的行为模式。”李天寒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做战术简报，“结论是：你是一个游离在‘天地盟’体系边缘的人。你对它缺乏最基本的归属感和信任，甚至抱有显着的疑虑和疏离。
这让你变得很不稳定，很危险。尤其是你在混乱都市的经历，与某些势力纠缠过深，关系暧昧不清。”
夜辰：“……”
他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搞了半天，对方如此戒备，就因为这个？这难道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事吗？难不成这人真以为自己会转身投敌？
“你不觉得你的担心……有点过度了吗？”
夜辰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嘲讽。
李天寒却坚定地摇头，眼神锐利：
“对于潜在的风险，再谨慎也不为过。我不会允许一个无法确认立场、且具备相当破坏力的不稳定因素，长期存在于我的责任范围内。”
好吧。
夜辰看着对方那副严肃认真、仿佛在扞卫什么神圣旗帜的表情，心里终于有了结论。
这家伙不是没事找事，他是真的有病——一种近乎偏执的、“精神洁癖”般的绝对忠诚，对象是整个“天地盟”的纯粹性。
“所以呢？”夜辰无所谓地摊手，周身的气息却悄然变得危险起来，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刃，“你想怎么做？驱逐我？还是……清理我？”
他虽然不在乎是否留在这个据点，但“自己离开”和“被人驱逐”，是两件性质完全不同的事。
“不，我无权驱逐任何一名学员，也不会那样做。”
李天寒否定了他的猜测，目光依旧紧锁着夜辰。
“这只是我个人的担忧。我只想确认，你对‘天地盟’的不信任和疏离，仅仅是因为你所经历的那些‘不公’和‘阴暗面’吗？”
“仅仅？”夜辰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可笑的笑话，突然嗤笑出声，“原来在你眼里，那些无辜枉死的人、那些莫名失踪后再无音讯的人、还有那些披着‘自己人’外衣却行龌龊之事的勾当……全都只是轻飘飘的‘仅仅’？”
他摇了摇头，脸上的最后一丝表情也消失了，只剩下彻底的冰冷：
“呵呵……我想我们之间确实没什么好谈的了。李天寒，你真的很天真，至少在我眼里是。”
说罢，他不再有丝毫留恋，转身径直离开。
既是因为觉得此地再无停留的必要，也是因为……他的目的已经基本达到了。
他刚才那番故作姿态的戒备和隐隐欲动的气势，可不单单是为了应对李天寒。
更是想看看，在场这么多人里，有哪些人会特别“关注”他即将与人动手的迹象。
比如，那个眼神闪烁的明成；又比如，那个与蔡成气质相近、给他危险感的男人。
这两人的反应，被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他们是嫌疑最大的目标，当然，也可能全都不是。
但没关系，机会从来不是年年都有。
走到据点边缘，夜辰脚步微顿，回过头，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那片喧嚣却有序的临时营地，目光穿越人群，仿佛能将某些人的身影烙印下来。
他的眼神漠然，如同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戏剧。
“期待我们的下次相遇……”
低语消散在风中，他的身影悄然没入废墟的阴影，如同从未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