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转回头，目光落在纱夜脸上，那张百年不变的容颜上。
“所以，没必要为我研究什么永生技术。我接受自然的衰老。”
纱夜静静地听着，金色的眼眸中水光微漾。
她沉默了许久，然后，用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语气说：
“主人……”
“如果您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纱夜愿意陪您一起。”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激起楚渊心中的涟漪。
楚渊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微凉，带着轻颤。
“我不许你这么做。”
“可是……没有主人的世界……纱夜不知道该怎么……”
楚渊看着她，心中百感交集。
他深吸了口气，做出了一个决定。
现在，他必须告诉她。
“纱夜，看着我。”
他捧起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很难理解，但请你相信我，就像你一直以来相信我那样。”
纱夜点头。
“其实……我并非完全属于这个世界。”
楚渊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我拥有……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来自另一个地方，另一个‘我’。”
“对我而言，这一生，更像是一场无比真实、无比漫长的模拟。”
“所以，当我在这里‘老去’、‘死去’的时候，并不是真正的终结。”
“我……会回到我原来的地方。”
他注视着纱夜震惊而迷茫的眼神，继续道：“我知道这听起来很荒谬，像天方夜谭。但这是真的。”
“这么多年，我何曾骗过你？”
纱夜怔怔地看着他。
她回想着和楚渊相处的点点滴滴，从最初的相遇到数百年的相伴。
楚渊的沉稳、智慧、决断，有时甚至会流露出一种超越这个时代的沧桑和了然。
他从未对她说过谎。
一丝一毫都没有。
漫长的岁月足以证明一切。
她慢慢地，消化着这个惊人的信息。
然后，她轻轻地问：“那……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楚渊笑了笑，带着一丝怀念：“一个……和这里很不一样，但也有很多相似之处的世界。”
“最重要的是，我在那里，还有等着我的人。”
纱夜的心微微一动。
楚渊感受到了她的情绪，补充道：
“但你，对我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我们在这里的百年时光，每一个瞬间，都是真实的，深刻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
他轻轻抚摸着纱夜的银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所以，纱夜，不要想着陪我一起‘走’。”
“你应该继续活下去，看看这个我们共同建立的共和国，会走向怎样的未来。”
“然后……”楚渊顿了顿，“如果你愿意……就去那个世界，找我。”
纱夜的呼吸一滞。
她记得。
在很久很久以前，在那房檐上，她曾说过——
“纱夜将永生永世侍奉主人。”
永生永世。
原来，这句誓言，早已预示了此刻的约定。
“是......主人。”
“我……会去找您。”
“无论您在哪个世界，我都会找到您，继续履行我们的约定。”
……
又是一百年光阴弹指而过。
联邦共和国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百废待兴的新生政权。
在楚渊奠定的坚实基础上，一代又一代的领导者励精图治，共和国的疆域稳定，科技日新月异，文化蓬勃发展。
曾经困扰边境的星盗早已绝迹，银河秩序井然。
地方议会制度成熟运转，公民权利得到充分保障，社会公平深入人心。
共和国的舰队巡航于星海，维护着和平，也探索着未知。
人们安居乐业，享受着自由与平等的阳光。
事实证明，没有楚渊的共和国，依旧能够欣欣向荣，稳定安宁。
这正是楚渊最希望看到的景象。
他的理想，已经在这片星海扎根、开花、结果。
……
格雷姆星，湖心生态小屋。
时间仿佛在这里流逝得格外缓慢，也格外无情。
楚渊坐在窗边的摇椅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暖洋洋的。
他已经白发苍苍，脸上的皱纹深刻如刀刻，皮肤松弛，透着老年斑。
曾经能一拳打爆星域的手，如今拿起茶杯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的身体机能，已经衰退到了极限。
连挺直腰背，都需要花费不少力气。
但他眼神依旧清澈，带着看透世事的平和与温柔。
纱夜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还是百年前那身素白的女仆装，岁月在她身上仿佛按下了暂停键。
她跪坐在楚渊脚边，将水杯递给他。
“主人，喝水。”
楚渊接过水杯，喝了一小口，动作很慢。
今天是纱夜的生日。
一个他记了整整两百年的日子。
“咳咳……”楚渊放下水杯，看向纱夜，“今天……想吃什么口味的蛋糕？”
纱夜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心中不忍：“主人，不用麻烦了，您好好休息。”
“那不行。”楚渊固执地摇头，脸上露出孩子气的笑容，“你的生日蛋糕，必须我亲手做。”
“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
他挣扎着，想要从摇椅上站起来。
纱夜连忙扶住他。
“还是牛奶巧克力的，对吧？”楚渊确认道。
纱夜点了点头：“嗯。”
楚渊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扶我去厨房。”
厨房里，各种食材早已准备好。
楚渊站在料理台前，深吸一口气，开始动手。
他的动作很慢，很吃力。
打发蛋清时，手臂明显在抖。
筛面粉时，有少许洒在了外面。
融化巧克力时，差点烫到手。
每一个步骤，都耗费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
纱夜站在一旁，心疼得无以复加，却又不敢打扰他这份坚持。
她只能默默地帮他递东西，清理台面。
楚渊专注地做着蛋糕，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有些急促。
突然。
他身体晃了一下，手中的打蛋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牛奶溅了一地。
楚渊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主人！”
纱夜惊呼一声，瞬间冲过去，接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楚渊已经失去了意识，脸色苍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