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桃越说脸上笑容越深，相应的，语速也越快，到最后，几乎是不留情面地讽刺和贬低。
走到山脚时，那婢女终于忍耐不住，回了一句：“你在这里替堂姑娘打抱不平，人家可不念你的情，何必呢，不过是…”
抱桃一手抓着那婢女的后衣领，手上用劲更大，将她拖到一处大石头后面，狠狠甩了她一个巴掌。
巴掌声清脆响亮，整个动作从拖她到这里掩人耳目到动手，全程不拖泥带水。
“你还真是蠢出生天，你娘怎么不在你出生的时候溺死你？”抱桃打了一巴掌解气了，看着自己手底下那捂脸发愣的婢女，抓着她的衣领强迫她看自己，笑眯眯地说，“从前你就想来姑娘院子里，来不成，你认为是我阻拦你，紫娟，你太高看自己，做奴婢的，伺候主子，最忌讳自诩聪明。
你我一同受过曾嬷嬷教导，从前也睡过一间房，有些话，我就掰开来好好与你说，来世你投胎，可别再犯这种糊涂事。
堂姑娘是贵客，姑娘真心相待，全府上下都认真对待，唯恐让贵客感到一丝不快。姑娘的态度你揣摩错，就连夫人的意思你也曲解。
让我猜猜，夫人是不是与你说要你看顾堂姑娘？你硬是当成别的意思，以为姑娘与你想的那样，讨厌堂姑娘？”
抱桃自然是知道李毓灵不让紫娟近身，对外说还是自己从前的那位小婢女用着顺手，其实就是觉得紫娟不尽心。
李毓灵不喜欢紫娟，不让她近身，但凡心思纯正的，早就着急上火忙着献殷勤不让主子讨厌自己了，反倒是这紫娟，自作聪明以为懂了孔夏瑶的心思，暗地里给李毓灵使绊子。
抱桃暗想：还好堂姑娘是真如姑娘所说有智慧的，不然紫娟这样行事做派，保不齐会被认为是夫人与姑娘不喜堂姑娘呢。
李毓灵在孔府所有的吃穿用度都与孔夏瑶一样，这足以可见对她的重视程度。
但这些李毓灵是不知道的。
因为李毓灵并不知道高门贵户里的这些用度规矩。
紫娟若是真聪明，应当把这些说给堂姑娘听，拉近距离，让主子知道她手底下奴婢是个忠心为主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着离间的事，惹得主子都不快。
抱桃也是念着从前与紫娟一起在曾嬷嬷手底下学过礼仪，她想让紫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好改过。但紫娟竟是觉得自己在讨好堂姑娘。
她这话一出，抱桃就再没有多余的心思了。
只想到孔夏瑶的话：“留着也是个祸害。”
留着也是个祸害。抱桃又强硬拉着紫娟从石头后出来，从马车后面走近马车，将紫娟交给别的婢女，自己朝着马车再走近，就见马车的帘子掀起来，里头坐着的孔夏瑶垂眼看她道：“走吧。”
抱桃闻言便去传话于马车夫。
马车缓缓往前走。
另一边的马车里，李毓灵愣神之际，那马车就停了下来，她幕离上垂下的皂纱晃动了一下，轻飘飘的尾端扫过她放在腿上的手背上。
马车窗外传来一道声音，李毓灵隔着帘子认真听了，并不是张衍清的声音，她垂下眼，将方才想家的情绪归拢到脑海里的一角，在心里道：再等等，等她从这里出来，便可以给爹爹更好的生活了。
她怕是回不去涿鹿了，但她会让李守财回去，然后依旧如她从前所期望那样，找一位名医，治好李守财的腿。
她会带爹爹过上更好的日子的，从前这样想，以后也不会变。不管她是谁，不管她在哪里，那份养育之恩与栽培之情，都被她一点一点细心收拢，放在心里。
李毓灵弯腰从车内出来，皂纱隔离外界几道射过来的目光，她刚要踩上下马车的矮凳，拉马车的两匹马其中一匹打了个喷嚏，惊扰了另一匹，另一匹往前走了两步，带动了马车。
马车往前，整个马车厢都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皂纱隔绝外人窥探她的目光，也隔绝了她对外界的感知力。
李毓灵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她被马车厢带动踉跄了一下，左手慌张地往旁边抓，手背狠狠撞到了挂在马车上的角铃。
角铃摇晃发出声音，李毓灵另一只手胡乱伸着。
那马又被车夫呵斥停在原地，李毓灵好不容易适应了马车往前，又忽地感觉到刚才的劲卸了。
这让李毓灵往后的力没有可以相抗衡的地方，她就要跌入马车内。
若是真的跌入，那她的头会最先磕到，因为此刻的她是正弯腰要准备下车的姿势。
李毓灵受伤的左手在这么短短的一会儿功夫已经变得麻木疼痛，她吃痛皱紧眉头，还没有意识到她即将承受更大的痛苦。
李毓灵的整个人都往后跌去，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隔在了她的脑袋与门框中间。
张衍清的手掌罩住李毓灵的后脑勺，随着她往后跌，骨节分明的手就撞在门框上。
两匹马被呵斥以后甩着马尾巴乖乖在原地眼睛看东看西，马车厢稳定下来，李毓灵的幕离早在最开始摇晃的时候边缘搁到某个地方，随着她的动作，幕离就脱离了她的脑袋，只长长的皂纱拢着她的脸。
她感觉到皂纱正在脸上滑动，后脑处是柔软的。
李毓灵侧头去看，皂纱就在这一刻要完全从她的脸上剥离，被一只手又带了回来。
张衍清将幕离重新盖在李毓灵的头上。
“可有受伤？”
李毓灵抬手将幕离戴得更好些，摇摇头回道：“没有。”
她抬手扶正幕离时，左手手背上的红肿就那么大喇喇出现在张衍清眼前，他垂眼看着那处伤口，也没有说什么。
李毓灵终于下车，脚踩在实地上的感觉踏踏实实的，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只要她老实答了，大概可以很快出去。
阿瑶回去会告诉…舅舅，若是顺利，那么来接她的，就会是李琨和。
亲人吗。
还是以利为先的盟友。
李毓灵垂眸。
跟在张衍清身后往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