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碧青色的蛇，透过她的衣衫传递的阴冷湿润的触感，现在似乎还盘旋不绝。
苏乐芸打了个寒颤，极为后悔接下来诱惑裴桓予的任务。
她尽管遭遇许多坎坷，也亲手杀过人，但依旧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来直视生死。
她怕死。
在经历过跌宕起伏后，她对生命和金银财宝相当恋恋不舍。
只是她没有想到，裴桓予竟然会如此无情，对她这样的美人视若无睹。
“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苏乐芸脸色苍白地说道，却被裴桓予将剑架在了脖子上，毫不留情地划过一道血痕。
她咬紧了牙，万分不信裴桓予会就这样干脆利落地将她杀了，脸颊处却突然一凉，隐隐传来刺痛。
苏乐芸的眼睛微微瞪大。
她的脸，她的容貌！
这可是她赖以生存的家伙什！即便迷惑不了裴桓予，还是能惹来一些自诩君子的男人怜惜。
“我刚才说的是实话”，她连忙说道，“我真的不知道那人是谁，我并非一开始就入了十二律，而是半途被找上的。”
“那人穿着黑袍，又穿了长面衣，身形不显。不过我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脂粉香，这是女儿家惯有的味道，她应该是个女人。”
“但我也就见过她这么一回，后来传递消息，都是用信纸给我的。”
“至于这一次，她让我诓骗裴司主，也只是给了裴司主您意中人的部分情况，别的就再没有了。”
苏乐芸手指颤抖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叠成一小卷的信纸，递给裴桓予。
“您信我”，她继续苦笑着说道，“我虽是他们的人，但是学的多是以色事人，讨好男人的招数我有的是。杀人放火的事情，很少轮得上我。”
“我若知道您喜欢的姑娘，是这么个古怪性子，我怎么敢冒充呢？”
裴桓予颔首。
苏乐芸此话倒不假。
能够被培养出的杀手，自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上不可能不会带一丁点儿的戾气。
即便是再娇滴滴的小娘子，眉间的锋芒也不会少，而苏乐芸明显是个不会武的。
他收了剑，示意苏乐芸坐到桌边，将信纸展开扫了几眼，随即递给了宿檀玉。
宿檀玉接过一看，只见信纸上写着密密麻麻的簪花小楷：
明日那人会到净心庵寻你，记住你幼时的名字“夭夭”。
你是他的心上人，只是阴差阳错而分开。
你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利用自己凄惨的身世，赢得他的信任。
务必要记得，伪装温婉顺从柔弱的性情，取得他的怜惜。
宿檀玉蹙起了眉，将信纸收了起来，见裴桓予吩咐了萧一暗中守住房门，便率先走了出去。
只听得后面裴桓予的声音响起：“苏居士，只要你还有用，我会让你活着的。以后，也一定给给你寻个你喜欢的好去处。”
苏乐芸的嗓音，则带有明显的喜色：“多谢裴司主，奴家一定会尽力竭力，为您效死。”
烟花之地的女子，向来比谁活得都要务实。
上一辈的恩怨，根本不会在当年婴孩的头脑里留下半分痕迹。
宿檀玉并不以为意。
事实上，若不是母妃数年来的养育之恩，她也提不起那个报仇的劲儿。
她至今对闻渊太子的念想，只会在最苦最累时浮现。
若是他还在，她想必日日都在赏花听曲，唯一的烦恼也只会是意中人喜不喜欢她这种无足轻重的小事。
“檀娘。”
裴桓予走过来，握住她的手，并悄然与她十指相扣，又抬头望了望天色。
“快下雨了，雨天路滑，我们明日再走。”
湛山寺尽管是皇家寺院，却位处深山，最初修成的时候也只是一家荒山野寺，后山还有狼群出没，并不太平。
即便是为了迷惑十二律的人，都不该此刻带着苏乐芸这位“弱女子”上路。
“也好。”
宿檀玉点了点头，蹙眉挣脱了他的手，又道：“你既然要装着被骗，就不要在此刻暴露。”
裴桓予轻笑起来，漫不经心地说道：“本就是陪他们玩玩。若是反过来被他们限制，那就没意思了。”
宿檀玉狐疑地打量着他。
然后她震惊地发现，裴桓予说得竟然全是实话。
他现在比之前几个月，更加的无心立功，没有斗志。
她蹙眉道：“这件案子，我是一定要追查下去的。你提起精神，不要总是这副胸无大志的样子。
我刚见到你时，你那忙得脚不沾地的样子呢？你现在就只知道窝在家里休息了，以前挣下来的东西，都不要了吗？”
她知道他受了伤，需要休息，可是也不是这个随心所欲的休息法。
就连皇帝，也没有他这么自在。
裴桓予笑出了声，揽住她的腰，俯身在她额间一吻，哄道：“好了好了。阿姐被他们挟持住，我自当听命便是。
只不过，我需要阿姐帮我。”
他的语气明显有些委屈，朝着东边指了指，又道：“陛下要夺我的权，他派了陆拂华来当我的副司主。假以时日，我就要被他换掉了。
到了那个时候，我恐怕性命不保，还怎么帮阿姐的忙呢？阿姐可得偏心我。”
宿檀玉被他一声一声的阿姐，哄得浑身发麻，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只是她却不知她脸颊微红，双眼微湿的样子，看在裴桓予眼中不亚于在颠鸾倒凤，惹得他喉头一紧，喉结上下滚动。
她却低下头，暗自思忖了片刻，又看向他说道：“他为难你，想必就是为了前阵子你自伤的事。
他不需要一个性情偏执疯狂的督察司司主，这样的锋利的刀刃，只会割伤他自己的手。
但如果，这把刀能够给他带来更大的价值呢？他或许会觉得，忍一忍，冒点风险也是好的。”
宿檀玉取出了那卷信纸，塞到裴桓予的手里，正要开口解释，却被他一把拽住手，执拗着不肯放开。
宿檀玉无奈，只得由着他，忍着心底突生的羞赧，轻声说道：“你明日下山后，进宫一趟。然后告诉他，珍妃娘娘身边的那个红姑，死而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