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檀玉说得理所当然，只当没看见裴桓予有些吃味的神情。
她笑着瞥了他一眼，又道：“如果你长得丑，我应该会喜欢你喜欢得慢一点。”
在裴桓予没来得及问出“有多慢”这个问题时，她若有所思地问道：“你当时第一次见我，没认出来，该不会就是认为我还是个平平无奇的胖丫头吧？”
裴桓予一时失语。
她那个时候年纪太小了，他是真没拿她当一个可以成亲的异性看待。
这是他头一回露出有些茫然的神情。
宿檀玉盯着他看了半晌，危险地眯起了眼，起身走到他跟前，按住了他的肩，问道：“你真是这样想的？我现在的容貌，你就一点儿都不喜欢？”
女子特有的馨香萦绕而来，一点一点侵袭着他。
裴桓予本能地向后仰去，却又极快地反应过来，一把拽她入怀，让她坐在他膝上，凑过去蹭着她的脸，轻笑着说道：“我理应死在娘子的裙底。”
他想要去解宿檀玉的腰带，幸而宿檀玉还知道这是寺庙，立刻打掉了他无法无天的手。
“司主，司主！”
萧一急切的声音，忽然在屋外响起。
宿檀玉赶紧推开了裴桓予，整理好衣裙，跟裴桓予对视一眼后，推门出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萧一急忙压低声音，说道：“天黑以后，属下正蹲守在厢房附近，听着有人来送了水。属下正准备去察看，忽然就见有蒙面人拿刀，正欲从厢房后窗进苏乐芸的屋。
属下连忙追过去，一直追到后山，那人就不见踪影了。而后属下回到厢房，发现有血腥味，破门进去一看，就发现苏乐芸已经死了。”
宿檀玉蹙起眉，说道：“这明显是调虎离山之计，想必寺内很快就会派人过去。我现在先去验尸，你……”
裴桓予平静地说道：“我会跟你在一起。”
两人一起赶到净心庵时，已至后半夜，不绝的雨点夹着雪落下，而后很快同化成了鹅毛大雪。
裴桓予撑着伞，送宿檀玉进了厢房门，而慈明主持早就带了不少人等候一一旁，见他来，只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阿弥陀佛，还请裴施主节哀。”
慈明主持低眉垂目地坐在轮车上，眉眼全是慈悲怜悯之色。
在此寒冷的深夜，他一个已过耄耋之年的老主持能冒雪，踏上湿滑的山路来此，已是信仰佛法之人，怀有仁慈之心的缘故。
裴桓予问道：“净心庵修行的女居士，不少身份贵重。应是有武僧在外值守，不知他们方才是否见到有贼人经过？”
慈明主持向后看去，唤道：“慧净，慧宁，你二人今夜当值，可有发现疑点？”
两名武僧对视一眼，俱上前一步，说道：“萧施主飞身追出去后，我二人在庵堂附近巡查，不久后主持和诸位师兄赶来，并未见到可疑之人。”
裴桓予点了点头，迈步向屋内走去。
早有手下替他设座焚香，他只看了一眼，就站在宿檀玉身侧，牢牢地护住她。
宿檀玉察觉到动静，却并未回头，只道：“死者衣衫凌乱，里衣被撕扯过，但下体并未受过侵犯的痕迹。
致命伤在后脑勺处，应是重物击打，造成大出血而死。地面留有‘凶人曾辟’的血字，应是死者临死前写下的，被其用袖口盖住，因此字迹稍显模糊。
伤处只有这一处，且无重复击打痕迹，可见凶手力气极大。而伤处略低，可见凶手行凶时应是在死者身后，或者是坐在桌边。
死者屋内的茶壶有动过的痕迹，茶盖被揭开，而茶叶散乱。凶手跟死者应是相识，而死者身下的血字。不如……问问寺中是否有姓曾的僧人？”
裴桓予颔首，命萧一将厢房左右住着的女居士以及在入夜后，到过净心庵的行者到另一处屋子，分别问话。
“女施主”，慈明主持将慧净奉命找来的人，带给了宿檀玉，“寺里所有俗家姓曾的僧人，只有这三位。”
宿檀玉仔细地打量着这三人，一者眉须皆白，走路都颤颤巍巍的，不大可能能想到用劫色掩盖死因的凶手。
只是人既来了，她总要例行公事问一问的，便道：“你入夜后，在哪里？在做什么？可有人证？”
那老僧人道：“贫僧四十岁出家，出家前曾是山下的农户。因年老失眠，深夜便在佛堂中诵经，来往之人皆能看到。”
宿檀玉立刻着人去查，很快老僧的话得到了证实。
宿檀玉并不意外，又唤来了第二人，这人正是了尘。
她有些惊讶，问道：“你自小被抛弃，如何知道自己姓曾的？”
了尘道：“小僧的襁褓里侧，绣了个曾字，想来应是姓曾。
今夜小僧和了凡负责给寺内的众位师兄和留宿的施主们送饭，没有来过净心庵。了凡师兄可以替小僧做证。”
宿檀玉点了点头，又叫了最后一个。
此人大概三十多岁，身材中等，在男子中偏矮。
而苏乐芸身材修长，算起来又比这人刚好高出一个头。
若是此人从她身后用重物敲击，倒似乎也对得上。
宿檀玉换了个问法：“你在寺中多久了，平时负责什么？对苏乐芸有什么看法？”
僧人道：“贫僧家贫，自小出家，已二十八年，平时和那位您问过话的师兄负责种菜，师兄年老体虚，小僧就多领了个送菜的活，每三日往返净心庵，给这里的比丘尼和女居士们送菜。
至于苏居士，她来此还不到一年，总是闭门不出。连添置物件，也只让人送到门口，小僧并未见过她几次。
只是听别人说起，她曾经是花萼楼里的花魁，不大守规矩……”
这僧人明显比前两人要圆滑，看向宿檀玉的目光中，隐隐带了些讨好之意。
他的年纪，起码大过宿檀玉三轮，却能折节自称为小僧。
不能直接将他看做是个没脸没皮的无赖，但至少证明了此人脸皮颇厚。
宿檀玉紧紧地盯着他，又问道：“那今夜呢？你是否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