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渡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他看着不明所以的姜行矩，说道：“行矩，你是我第一个硕士，相当于是开山大弟子，我本来想把你引荐给我的老师让你继续读博，可惜你拒绝了，为此，我还和你吵了一架。”
姜行矩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当时林渡也才三十岁，通过“四青人才”计划成为硕导时只比姜行矩大七岁，说是年轻气盛一点问题没有。
而姜行矩作为他第一个硕士，即使其实没什么物理学天赋，但还是被倾注了大量心血，所有的一切都是林渡手把手带教，重视程度与他现在的这些学生天差地别。
两人的日常相处不像师生，更像兄弟。
所以当姜行矩拒绝在院士手下继续读博时，林渡非常地不理解，以至于几乎与姜行矩翻脸。
不过当时只是情绪上头，后来说开了发现姜行矩真的志不在此，他也就没有再强求。
“现在看来，你是对的。”
林渡缓缓蹲下，无力地捶了捶地面，流露出浓浓的迷茫，“攻读物理学，确确实实是在浪费时间啊。”
他如此颓废丧气的模样是姜行矩从未看见过的。
即使是两人吵架过后又重归于好，林渡的态度也始终是“物理学才是你最好的出路，你以后会后悔的”！
可见想让他对物理学这条路产生质疑，一定是发生了姜行矩无法想象的变故。
姜行矩冷静地问，“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
林渡摇了摇头，使劲儿吸了吸鼻子，“上个星期，数学系的祝伟涛教授请我帮忙测试一套用于大规模并行计算的算法，他说效率至少是诺夫斯基算法的十倍以上。”
姜行矩问道：“然后呢？”
他知道现在宏远大学最好的超算在他们物理系，所以并没有对数学教授请物理教授帮忙测试算法这一事情感到疑惑。
林渡继续说道：“当时我们学校正好想破个记录，所以我们选择算‘π’。
“目前‘π’已经被算到了小数点后的一百五十七万亿位，而他的目标是将这个数字推至两百万亿位的同时，效率上大幅度超越诺夫斯基算法。”
其实姜行矩很想问，诺夫斯基算法已经是公认的最接近理论极限的算法，祝伟涛教授何德何能突破了硬件架构限制让效率超越十倍？
似乎是知道姜行矩在想什么，林渡说：“你的质疑，也是我当初的质疑，不过他信誓旦旦，而事实证明，他确实成功了。但这都不是重点！”
林渡从旁边的盒子里翻出一张折叠的白纸，然后慢慢将它摊开。
白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
林渡：“当‘π’的位数成功抵达两百万亿位时，祝伟涛教授不在现场，只有我亲眼见证了这一点。”
他说着说着语气开始急促起来，“你现在所看到的数字，第一行第一个，就是第两百万亿位。”
姜行矩看到了，最开头的数字是“8”。
【……】
再往后，全是这样的“乱码”。
“你看到了什么？”
林渡紧紧盯着姜行矩问。
姜行矩沉思片刻，如实说出：“数字。”
对于他的答案，林渡没有丝毫意外，他拿起笔，开始在这些数字的间隔中点逗号。
姜行矩一开始还没看懂，但随着整张白纸上的数字全部被隔开，他表情渐渐地不对劲了。
“这是——？”
只见纸上的数字出现了某种规律。
【87，105，110，116，101，114，39，115，32，77，97，110，105，102，101，115，116，111，84，104，101，32，115，101，97，115，111，110，97，108，32，100，114，97，109，97，32，98，101，103，105，110，115……】
“仅仅是最开始的一小段，就能发现几乎所有的数都在97到122之间。”
“AScII编码？”
林渡和姜行矩同时开口，而姜行矩眼中则是有些惊讶。
出于对各种编码格式的了解，姜行矩立刻就发现所有的数字几乎都符合AScII常用字母码！
而随即他往下看，整整一张白纸、上千个数字中，几乎全都符合这个规律，也就是处于97到122之间！
“这确实挺巧的啊！”
姜行矩啧啧称奇。
虽然有个说法是，只要时间足够，哪怕一只猴子乱敲键盘都可能打出一本莎士比亚全集。
但所有人都知道，其实根本不可能。
同理，在一段长两百万亿位的无序数字中，想找到完全符合某种规律的几千个数字，其实也是很不容易的！
姜行矩开了个玩笑：“要是这一段AScII码真能转换出文字，那确实可以说是物理学不存在了，哈哈。”
然而林渡却没有笑。
“……”
于是姜行矩渐渐停止笑容。
他看着林渡的表情，忽然间有些口干舌燥，大热天地，莫名冒出一身鸡皮疙瘩。
“难道——”
姜行矩结合林渡前后的异常举动，心中冒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
“就是你想的那样。”
林渡一字一句地说。
当说完这句话后，他浑身像是泄了最后一口气，面如死灰地躺在地板上，双眼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姜行矩一贯以来的“掌控感”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他极为罕见地开始慌乱、开始惶恐、开始恐惧！
他捏着纸张的手指微微颤抖，喉结上下翻动，却始终不敢问，这段数字中究竟写了什么。
姜行矩看向躺平的林渡，声音干涩，“有没有可能是算错了？毕竟你知道，在目前的计算机并行架构下，不可能有算法能超越诺夫斯基算法十倍这么多！
“会不会是祝教授跟你开了个玩笑？”
林渡根本不想回答这么弱智的问题。
他虽然是学物理的，但数学、编程造诣同样不低，不可能看不懂祝伟涛给他的源码。
他嘴唇蠕动着吐出几个字，“原文在纸张背后。”
姜行矩竟没注意到白纸背后还写了东西。
他深呼吸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终于下定决心翻了过来！
“英文？”
“在用AScII码的前提下，英文的翻译准确率比夏文高。”
姜行矩的僵硬点头，他的英文水平显然在线，一眼看去，便轻轻念出了标题。
“凛冬……宣言。”
果真能翻译成文字。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标题太具备感染性，姜行矩竟然真的觉得一股寒意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