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像被揉碎的金箔，洒在布满裂痕的柏油马路上，贺国安踩着碎石往前走，背在身后的环首大刀随步伐轻轻晃动，刀鞘与皮质腰带摩擦，发出“沙沙”的沉闷声响。他停下脚步，抬手抹了把额角的薄汗——五十岁的人了，身板却依旧像年轻时在部队里那样挺拔，古铜色的脸上刻着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最显眼的一道从眉骨延伸到下颌，是三年前跟尸潮拼命时留下的。
“安哥，再走两百米就到了。”汉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机器人特有的平稳语调，却又掺了点刻意模仿的懒散。他快步追上贺国安，机械眼闪烁着淡蓝色的光，手里的扫描仪屏幕上，一道熟悉的建筑轮廓正逐渐清晰。“外墙钢板没被破坏，通风口的伪装也还在，就是……”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一组数据，“有几道新鲜的兽类爪痕，应该是昨晚留下的。”
贺国安顺着汉唐指的方向望去，不远处那座六层建筑渐渐露出全貌——灰扑扑的外墙上爬满深绿色的藤蔓，缠绕着三层厚重的合金钢板，曾经亮着“末世供销社”的红色招牌只剩半截铁架，在风里晃得“吱呀”响。这招牌是去年冬天，陆诗涵用红漆一笔一划写的，当时张羽还打趣说像“乡下小卖部的幌子”，却在当晚偷偷给招牌加了圈铁皮包边，怕风吹雨淋把字迹冲掉。
“这地方虽说是座普通商场，却是我们用三个月扎的根。”贺国安拍了拍身边的钢板，指尖能摸到钢板接缝处焊接的痕迹，“地下室囤的物资够吃三年，六楼餐饮区还有张羽熏的肉，发电机房藏在最里面，除了我们，没人知道通风口在哪。”
身后传来张羽的喘气声，他扛着一面改装过的不锈钢平底锅盾牌，盾牌边缘被磨得发亮，正面还焊了几根钢筋，像块厚实的铁疙瘩。二十多岁的年纪，偏胖的身材让他走几步就满头大汗，油腻的头发贴在额头上，却依旧咧嘴笑着：“安哥，您就放心吧！我藏在六楼的腊肘子，用松针熏了整整半个月，现在拿出来热一热，香味能飘三条街！”他另一只手里攥着把消防斧，斧刃上沾着干涸的黑渍，是上次对付变异熊时留下的。
“张羽哥，你那腊肘子别被老鼠偷了才好。”陆诗涵的声音清脆，像林间的鸟鸣。她骑着乐乐走在队伍中间，十五岁的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作战服，腰间别着一把短刀，背后斜挎着那张牛角复合弓——弓身是贺国安用部队里剩下的军用工兵铲改的，箭囊里插着十二支羽箭，每支箭尾都刻着一个小小的“涵”字，是她十五岁生日那天，贺国安亲手刻的。
乐乐配合地停下脚步，巨大的黑色身躯蹲在地上，像团揉皱的黑绒毯。这只变异猫原本是纯白色，三年前误食了被病毒污染的猫粮，毛色渐渐变成墨黑，体型也长到了小马驹大小，成了陆诗涵的专属坐骑。它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睛扫过前方的写字楼阴影，耳朵突然竖了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尾巴尖快速摆动着。
“停。”贺国安突然抬手，声音瞬间沉了下来。队伍里的人立刻停下动作，张羽把盾牌往地上一杵，喘着气问：“咋了安哥？这大白天的，僵尸都躲在地下车库里呢，还能有啥危险？”
“不是僵尸。”柳乘风从队伍后侧走过来，三十多岁的人，穿着件熨烫平整的黑色风衣，哪怕在末世里，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他手里的唐刀斜背在身后，刀柄上缠着深蓝色的缠绳，是他妻子生前织的。“写字楼阴影里有活物，气息很稳，不像散兵。”他说着，指尖轻轻划过刀鞘，眼神里多了几分警惕——末世里，活人往往比僵尸更难缠。
汉唐立刻举起扫描仪，机械眼的蓝光骤亮，屏幕上很快跳出三道微弱的热成像信号：“三个，两男一女，携带武器——猎枪、消防斧、钢管，都藏在阴影里，没动。”他顿了顿，突然笑了，露出一口和真人无异的烤瓷牙，“其中一个的心跳有点快，估计是怕我们人多。”
“出来吧，我们没恶意。”贺国安朝着写字楼的方向喊了一声，声音洪亮，能穿透清晨的薄雾。他往前走了两步，背在身后的环首大刀依旧没拔出来——这把刀跟着他快二十年了，刀身足有三十斤重，砍过僵尸，也劈过叛徒，却从不会对着没动手的活人出鞘。
几秒后，写字楼的阴影里传来“窸窣”的声响，一个穿着破洞防护服的中年男人先走了出来，手里端着把生锈的猎枪，枪口微微下垂。他身后跟着两个年轻人，一个扛着消防斧，斧刃上沾着干涸的黑渍；一个握着磨尖的钢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三人脸上都裹着破布口罩，只露出警惕的眼睛。
“你们是谁？要去哪？”中年男人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猎枪的枪口又往前递了递。他四十多岁的年纪，眼角有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疤，扫过贺国安一行人时，目光在张羽的盾牌和贺国安的背大刀上停留了很久。
“我们是这‘供销社’的人，刚从城外搜集物资回来。”贺国安指了指不远处的商场，语气尽量放缓，“你们要是缺水缺粮，可以跟我们进去坐坐，都是在末世里讨生活的，没必要动手。”
“供销社？”中年男人愣了一下，缓缓放下猎枪，扯下脸上的口罩。他的脸膛黝黑，下巴上留着乱糟糟的胡茬，却透着股实在劲儿，“我叫裘正海，这俩是我侄子，裘继戎、裘继勇。我们在城里躲了快半年，一直以为这商场被僵尸占了。”
裘继戎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个子不高，却很结实，他扛着消防斧往前走了两步，声音比裘正海脆亮些：“叔，他们人多，还有……还有变异猫。”他指了指乐乐，眼神里满是惊讶——末世里见过变异兽的人不少，可这么大的变异猫，还是头一次见。
陆诗涵轻轻拍了拍乐乐的脖子，变异猫立刻蹭了蹭她的手背，喉咙里发出温顺的呼噜声。“它叫乐乐，很乖的，不会咬人。”她笑着说，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到裘继戎面前，“你们是不是很久没喝到干净水了？”
裘继勇接过水，手都在抖——他才十七岁，脸上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嘴唇干裂得渗出血丝。“谢谢……谢谢姐姐。”他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
于娟这时走了过来，她快六十岁了，体型偏胖，穿着件宽松的白大褂，腰间别着一把羊角锤——锤头是用医院里的手术钢改的，柄上缠了防滑布，是她用来对付低阶僵尸的武器。“孩子，慢点喝，别呛着。”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裘正海，“我们这还有不少物资，水、食物、药品都有，要是你们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住吧。末世里人多力量大，互相有个照应总比单打独斗强。”
张羽也跟着附和：“就是！我六楼餐饮区里，熏了腊肉、腊鱼，还有晒的干豆角、干萝卜，油浸肉我用坛子封了二十多坛，连泡菜都有三种口味！你们跟我们走，保准饿不着！”他拍了拍胸前的盾牌，脸上的油腻被汗水冲得有些花，却依旧笑得真诚——末世里见惯了互相残杀，能遇到愿意放下戒备的活人，已经是难得的幸运。
裘正海沉默了几秒，把矿泉水递给裘继勇，摇了摇头：“谢谢你们的好意，可我们仨早就习惯独来独往了。”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纸，用炭笔在上面画了个简单的地图，“我们在城东有处据点，是栋没塌的五星级酒店，地下室藏着不少矿泉水和罐头，比你们这商场宽敞，也安全。物资够我们用，就不跟你们添麻烦了。”
“不一起也没关系。”贺国安接过地图，折好放进怀里，指腹能摸到纸张边缘的毛边，“这是我们供销社的位置，要是以后遇到危险，就往这儿跑，我们能帮就帮。”
裘正海点点头，又叮嘱了一句：“最近城西不太平，拜尸教的人总在那附近晃悠，你们晚上少出门，尤其是别靠近那栋烂尾楼——我上周路过时，看到里面藏着不少高等级僵尸，还有几只变异鬣狗。”说完，他朝着两个侄子递了个眼神，三人转身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步伐快而稳，很快就消失在断墙后面。
张羽望着他们的背影，挠了挠头：“可惜了，要是他们跟我们一起，子豪就多了个能扛事儿的帮手。”他说着，看向队伍最后面的娄子豪——十五岁的少年扛着一根半米粗的金属长棍，棍子足有两百斤重，在别人手里连抬都抬不起来，他却能轻松扛在肩上。娄子豪是变异人，三年前被尸潮咬伤后没变成僵尸，反而获得了远超常人的力量，皮肤也变得像合金一样坚硬，成了队伍里最可靠的肉盾。
“子豪，累不累？要不要歇会儿？”于娟走过去，摸了摸娄子豪的额头——少年总是沉默寡言，却会在别人需要帮忙时第一时间上前。上次搜集物资，张羽的盾牌被变异狗咬出个洞，是娄子豪用金属长棍一下砸断了狗的脊梁骨。
娄子豪摇了摇头，瓮声瓮气地说：“不累，安哥说尽快回供销社。”他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稚嫩，却透着股让人安心的沉稳。
贺国安拍了拍张羽的肩膀：“别可惜了，能留下个联系方式，以后能守望相助就够了。”他转头看向供销社的方向，“走，进去看看，把发电机弄好，晚上要是真有拜尸教的人来，也好有个防备。”
众人跟着贺国安往供销社走，乐乐驮着陆诗涵走在中间，巨大的爪子踩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记。快到门口时，陆诗涵突然停下，指着外墙的钢板喊：“贺叔，你看！”
众人凑过去，只见钢板上有几道深沟，像是被什么东西抓出来的，边缘还沾着绿色的汁液，散发着淡淡的腥气。“是变异鬣狗的唾液。”汉唐蹲下身，用手指蘸了点汁液，机械眼立刻分析出成分，“里面含有微量的病毒，应该是拜尸教驯化的那种——他们总喜欢用病毒喂变异兽，让兽类更凶残。”
张羽握紧了手里的消防斧，脸色沉了下来：“这群疯子，连兽类都不放过！上次我在城西遇到一只变异鬣狗，斧头砍在它头上都只留个白印，最后还是子豪用铁棍砸断了它的腿。”
贺国安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把生锈的钥匙，走向藏在杂物间里的地下室入口。杂物间里堆满了废弃的纸箱和木板，他搬开最上面的几块木板，露出一道厚重的铁门，门上的锁芯已经有些生锈，钥匙插进去转了几圈，才听到“咔嗒”一声轻响。
“我先下去探路。”汉唐掏出夜视仪戴上，手里的钛合金匕首泛着冷光——这把匕首是用飞机残骸改的，锋利得能轻松划破僵尸的皮肤。他走进地下室，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没过多久，里面传来他的声音：“安全，发电机房的门没被撬过，通风口也好好的，就是积了点灰。”
众人跟着走进地下室，一股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汉唐按下墙上的开关，应急灯“嗡”地亮了起来，昏黄的光线照亮了整个空间。两侧的货架上整齐地堆着物资：左边是矿泉水和饮料，连末世前很火的可乐都有几箱没过期；中间是压缩饼干和罐头，牛肉、鱼肉、水果味的都有；右边是药品，感冒药、消炎药、绷带堆得像小山，都是于娟精心分类好的。
“太好了，我藏的腊肘子还在！”张羽看到货架最上面的油纸包，眼睛都亮了，就要往货架跑，却被于娟拉住了。“先检查物资有没有被动过，别大意。”于娟说着，翻开一包压缩饼干，里面的饼干还是完整的，没有被老鼠咬过的痕迹。
娄子豪扛着金属长棍走到发电机房门口，推开门一看，里面的柴油发电机蒙着一层灰，旁边堆着五桶柴油，都是上次从加油站搜集来的。“发电机还能用吗？”陆诗涵问道，乐乐正绕着发电机转圈圈，尾巴轻轻晃着。
汉唐走过去，打开控制面板，手指在按钮上按了几下，发电机发出“突突”的声响，过了几秒，地下室的应急灯突然变得亮了些。“没问题，就是需要加点柴油。”他说着，拿起油桶往发电机里倒油，机械臂动作精准，没有洒出来一滴。
“电网虽然没通电，但发电机启动后就能用。”贺国安走到监控屏幕前，按下开关，屏幕上出现了供销社周围的画面——前门、侧门、后门都能看到，没有异常情况。“张羽、子豪，你们去给发电机加满柴油，顺便把六楼的物资清点一下；柳乘风，你跟我检查门窗，特别是地下室的入口，一定要锁死；诗涵，你跟于姐整理药品，看看有没有过期的；汉唐，你用扫描仪盯着周围的动静，有情况立刻说。”
“得嘞！”张羽扛起斧子，跟着娄子豪往楼梯口走，还不忘回头喊，“安哥，等会儿我把腊肘子热了，我们好好吃一顿！”
陆诗涵和于娟走到药品区，于娟拿出一本笔记本，上面记着每种药品的保质期。“诗涵，你帮我把过期的感冒药挑出来，这些药吃了没用，还占地方。”于娟说着，翻开一瓶消炎药，上面的保质期还有半年，还能继续用。
陆诗涵点点头，拿起一包感冒药，上面的保质期已经过了三个月，她刚要放进旁边的纸箱，就听到一楼传来“吱吱”的声响。“有东西！”她立刻拿起背后的复合弓，箭囊里的羽箭已经搭在弦上。
贺国安和柳乘风也听到了声响，贺国安拔出背后的环首大刀，刀身泛着冷光；柳乘风也抽出了唐刀，刀柄上的深蓝色缠绳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是从一楼传来的。”柳乘风说着，脚步放轻，朝着楼梯口走去。
众人跟着柳乘风往一楼走，楼梯间里静得只能听到脚步声，乐乐跟在陆诗涵身边，琥珀色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刚走到一楼，就看到一只半米长的变异鼠从货架后面窜出来，浑身覆盖着灰色的硬毛，牙齿泛着冷光，正啃着一包压缩饼干。
“乐乐，上！”陆诗涵轻声喊了一声，变异猫立刻像道黑影扑过去，前爪按住变异鼠的身体，一口咬住它的脖子，锋利的牙齿瞬间刺穿皮肤。变异鼠挣扎了几下，就不动了，乐乐叼着它走到陆诗涵身边，得意地晃了晃尾巴。
“还好只是只变异鼠，没造成啥损失。”张羽松了口气，走到货架前检查物资，突然皱起眉头，“不对，我上次藏在一楼零食区的巧克力不见了！”他翻遍了货架，都没找到那盒包装精美的巧克力，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肯定是有人来过这里！”
贺国安的脸色也变了，他走到商场大门前，检查了一下门锁——锁芯是新的，显然被人换过。“有人闯进过供销社，还换了锁。”他说着，突然听到二楼传来“咚”的一声，像是有东西掉在地上。
“谁在上面？”柳乘风的声音冷了下来，唐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刀身映着应急灯的光，“出来！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二楼没有动静，只有风吹过窗户的声响，夹杂着几声模糊的喘息。
娄子豪扛着金属长棍，率先往二楼走，每一步都走得很稳，铁棍在地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贺国安和柳乘风跟在后面，陆诗涵也举起了复合弓，箭尖对准二楼的楼梯口。
刚踏上二楼楼梯，一道瘦小的身影突然从货架后窜出，像只受惊的兔子往窗边冲。“别跑！”陆诗涵反应极快，复合弓瞬间拉满，箭尖稳稳锁住那人后背，却在看清对方模样时顿住了——那是个穿破洞校服的少年，裤脚沾着泥污，怀里的帆布包鼓得快要炸开，跑动时还掉出半袋压缩饼干。
少年冲到窗边刚要翻身，乐乐突然扑过去，前爪死死按住他的脚踝。“扑通”一声，少年摔在地上，背包里的东西撒了一地：瓶装水、消炎药、三包压缩饼干，还有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滚到张羽脚边——他弯腰捡起油纸包，指尖触到温热的油脂，拆开一看，正是自己藏在六楼餐饮区、打算等队员都休息好再分的腊肘子，表皮还泛着松针熏过的油亮光泽，连系油纸的麻绳都是他当时特意选的粗棉线。
“你是谁？敢偷我们的东西！”张羽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消防斧往地上一剁，震得地面的灰尘都跳了起来。油腻的脸上没了笑意，眼神里满是警惕——这供销社的位置极其隐蔽，连裘正海他们都不知道，眼前这少年怎么会找到这里，还精准地摸到了他藏的腊肘子？
少年趴在地上没敢动，肩膀微微发抖，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满是灰尘的脸上沾着两道泪痕，左边脸颊还有块淤青，像是被人打过。他的校服袖子破了个大洞，露出的胳膊细得像根竹竿，嘴唇干裂得能看到血丝，声音细若蚊蚋：“我……我叫罗杰，爸妈变成僵尸后，我就一直在这附近躲着……昨天看到你们的供销社没锁门，就……就进来找了点吃的，我真的太饿了，没有想偷东西的意思……”
于娟见他可怜，连忙走过去拦住张羽：“张羽，别这么大声，吓着孩子了。”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温和些，“罗杰是吧？你慢慢说，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
罗杰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双手紧紧攥着衣角：“三个月前，我们小区爆发了尸潮，爸妈为了护着我，被僵尸咬了……我跑出来后，就一直在城里流浪，有时候躲在地下车库，有时候躲在废弃的商店里……昨天晚上下雨，我看到这供销社的窗户没关严，就爬进来躲了躲，早上看到货架上有吃的，才……才拿了一点。”
于娟伸手想帮他擦眼泪，却在碰到他胳膊时，发现他的袖子下似乎藏着什么。“孩子，你的胳膊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她轻声问，目光落在罗杰一直往身后缩的左胳膊上。
罗杰的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把胳膊藏得更严实，可贺国安和柳乘风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袖子上。他犹豫了几秒，才缓缓掀开校服袖子——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从手肘延伸到手腕，周围的皮肤又红又肿，已经开始流脓，边缘还沾着几根褐色的狗毛，甚至能看到里面泛白的筋膜。
“是……是被变异狗抓的。”罗杰的声音带着哭腔，“前天躲在地下室时遇到的，它追了我两条街，我跑的时候摔了一跤，胳膊就被它抓了……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药，只能用脏布裹着，现在越来越疼了。”
于娟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从背包里掏出急救包：“这伤口再不处理就该感染了，要是引发败血症，就麻烦了。”她打开急救包，碘伏、生理盐水、消炎药膏、无菌纱布一一摆开，“你别怕，我给你清理一下，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罗杰点点头，咬着嘴唇没说话，却在生理盐水碰到伤口时，还是忍不住抽了口气。他的眼睛死死盯着于娟手里的消炎药膏，喉结不停滚动，像是在渴望什么。贺国安站在一旁看着，环首大刀垂在身侧，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这少年的话听起来天衣无缝，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变异狗的爪子锋利无比，被那样抓一下，普通人早就疼得站不起来了，罗杰却能跑两条街，还能爬窗户躲进供销社，这未免太反常了。
汉唐也注意到了异常，机械眼悄悄对准罗杰的伤口，屏幕上立刻跳出一组数据：“伤口深度约1.5厘米，感染程度中度，残留的兽毛dNA与变异鬣狗匹配，不是变异狗。”他没有立刻说出来，只是不动声色地把扫描仪往贺国安那边递了递，让他能看到屏幕上的信息。
贺国安的眼神沉了沉，却没点破，只是对众人说：“先把他带回地下室，给他处理好伤口再说。”他转头看向罗杰，“你要是不嫌弃，就暂时跟我们住在这里，我们有吃的，也有药，等你伤好了，再决定要不要走。”
罗杰的眼睛一下就亮了，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谢谢叔叔！谢谢阿姨！我……我会听话的，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他说着，还特意往于娟身边靠了靠，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张羽虽然还是有些不放心，但见于娟和贺国安都同意了，也没再多说，只是拎起地上的腊肘子，心疼地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这腊肘子我还没舍得吃呢，你倒好，先给我啃了个角。”话里虽然带着抱怨，却还是从背包里掏出一包压缩饼干，递给罗杰，“先吃这个垫垫肚子，等会儿我去六楼把腊肘子热了，给你也分点。”
罗杰接过压缩饼干，连忙道谢，却没有立刻打开吃，而是小心翼翼地放进了自己的帆布包里。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的货架，记住了矿泉水和药品的位置，又偷偷看了一眼楼梯口，像是在默默记路。
乐乐突然走到罗杰身边，琥珀色的眼睛盯着他的帆布包，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尾巴尖快速摆动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罗杰被乐乐盯得有些发慌，下意识地往于娟身后躲了躲：“这……这只猫好凶啊……”
陆诗涵连忙摸了摸乐乐的头，安抚道：“乐乐不凶，它就是有点认生。”她看向罗杰，笑着说，“乐乐是我的坐骑，平时很乖的，你要是跟它熟了，它还会让你摸它的毛呢。”
罗杰勉强笑了笑，却没敢再看乐乐，只是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众人收拾好地上的东西，往地下室走，罗杰跟在于娟身后，脚步有些迟疑，却还是跟着走了下去。路过一楼零食区时，他突然停下脚步，指着角落的铁皮柜问：“阿姨，那个柜子里装的是什么呀？是不是也是吃的？”
于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张羽藏零食的柜子，里面有薯片、巧克力，还有他舍不得吃的水果糖。”她说着，还打趣地看了张羽一眼，“张羽把那柜子看得比什么都重，钥匙都随身带着。”
罗杰点点头，没再追问，却在走过铁皮柜时，悄悄用手指在柜门上划了个小小的记号，又飞快地记住了柜子的位置。这些小动作都被贺国安看在眼里，他没说什么，只是加快了脚步，心里的疑虑越来越重——这少年看似单纯，却处处透着不对劲，尤其是对供销社里的物资位置，似乎格外感兴趣。
地下室里，于娟仔细地给罗杰处理伤口，先用生理盐水冲洗掉脓液，再用碘伏消毒，最后敷上消炎药膏，用纱布缠好。整个过程中，罗杰都很配合，只是在碰到伤口时，会轻轻吸一口气，看起来很懂事。
“好了，这伤口每天换一次药，过几天就能结痂了。”于娟收起急救包，又从背包里掏出一瓶消炎药，“这个药你每天吃两片，饭后吃，能帮你消炎。”
罗杰接过药，小心翼翼地放进帆布包，连声道谢。张羽已经去了六楼，准备热腊肘子，娄子豪则在帮汉唐给发电机加柴油，金属长棍靠在墙边，两百斤的重量让地面都微微下陷。柳乘风站在监控屏幕前，仔细看着每一个画面，生怕错过任何异常。
陆诗涵坐在乐乐身边，给它梳理着黑色的毛发，偶尔会看向罗杰。她发现罗杰总是在偷偷观察地下室的布局，尤其是通风口的方向，还会趁众人不注意时，在小本子上写些什么，看到她看过来，就立刻把本子藏起来，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容。
“罗杰，你以前住在哪里呀？”陆诗涵故意问道，想看看他会不会露出破绽。
罗杰愣了一下，眼神有些飘忽：“我……我以前住在城西的幸福小区，那里离这里有点远。”他说着，还特意指了指城西的方向，“不过现在小区已经被僵尸占了，不能回去了。”
陆诗涵点点头，没再追问，心里却有了疑问——幸福小区三个月前确实爆发过尸潮，可她上周去城西搜集物资时，看到幸福小区的大门是锁着的，里面并没有僵尸，反而像是被人清理过。她没立刻说出来，只是默默记在心里，打算等会儿跟贺国安说。
下午的时候，发电机终于加满了柴油，汉唐按下启动按钮，发电机发出“嗡嗡”的声响，地下室的应急灯变得更亮了，连通风口的排风扇都开始转动。贺国安走到电网控制面板前，按下开关，屏幕上显示“电网已启动”，供销社外围的合金钢板上，立刻泛起一层淡蓝色的电弧，发出“滋滋”的声响。
“有了电网，晚上就不用担心变异兽和僵尸靠近了。”贺国安松了口气，走到监控屏幕前，看着外围的画面。屏幕上，街道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麻雀落在断墙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张羽端着热好的腊肘子从楼梯口走下来，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地下室。他把腊肘子放在地上的铁盘里，用刀切成小块，先给于娟和贺国安各递了一块，又给陆诗涵和柳乘风分了，最后才递给罗杰一块：“尝尝，这可是我用松针熏了半个月的，外面绝对吃不到。”
罗杰接过腊肘子，咬了一小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好吃！比我以前吃的腊肉好吃多了！”他说着，又咬了一大口，嘴角沾了油也不在意，吃得狼吞虎咽，像是很久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
张羽见他喜欢，又给了他一块：“喜欢就多吃点，我六楼还有很多，够我们吃好久的。”他说着，还得意地看了众人一眼，像是在炫耀自己的手艺。
众人围坐在铁盘旁，吃着腊肘子，聊着天，气氛难得轻松。罗杰一边吃，一边时不时地问些关于供销社的问题，比如物资能吃多久，发电机能运行多长时间，电网的范围有多大等等。贺国安和柳乘风都只是简单地回答，没有透露太多细节，可罗杰还是听得很认真，还在心里默默记下了关键信息。
夕阳西下时，贺国安安排了守夜任务：第一班由他和柳乘风守，第二班是张羽和汉唐，第三班是陆诗涵和娄子豪，罗杰因为有伤，不用守夜，就在地下室的角落里休息。
夜幕降临，供销社外围的电网依旧闪烁着淡蓝色的电弧，把黑暗中的危险都挡在外面。贺国安和柳乘风坐在监控屏幕前，看着外面的动静，偶尔会聊几句。
“你觉得那个罗杰怎么样？”柳乘风突然问道，目光落在监控屏幕上熟睡的罗杰身上。
贺国安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声音低沉：“不太对劲。他说自己被变异狗抓伤，可汉唐扫描出的是变异鬣狗的dNA；他说住在幸福小区，可那小区早就被清理干净了，没有僵尸；还有，他对我们的物资位置格外感兴趣，还偷偷记路，不像是个单纯的流浪少年。”
柳乘风点点头：“我也觉得他有问题。刚才我看到他在小本子上写东西，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但看他的动作，像是在画地图。还有，他的帆布包里似乎藏着什么，乐乐一直盯着他的包，说明里面有让它警惕的东西。”
“再观察几天看看。”贺国安说，“如果他真的有问题，迟早会露出马脚。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目的，不要打草惊蛇。”
柳乘风嗯了一声，目光重新回到监控屏幕上。外面的街道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断墙的声音，偶尔会传来几声变异兽的嘶吼，却都在靠近电网时，被电弧吓跑了。
地下室里，罗杰看似睡得很熟，嘴角却微微上扬。他悄悄睁开眼睛，确认贺国安和柳乘风都在盯着监控屏幕，没有注意到他，便小心翼翼地从帆布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信号器——那是拜尸教给他的，只要按下按钮，就能把供销社的位置发送给拜尸教的据点。
他的手指放在信号器的按钮上，犹豫了几秒，又把信号器放回了帆布包。现在还不是时候，他需要先摸清供销社的防御布局，找到物资最集中的地方，再把消息传出去。贺国安他们以为他是个需要保护的少年，却不知道，他早就被拜尸教的人控制了——三个月前，他的爸妈根本不是被僵尸咬了，而是被拜尸教的人抓去炼了半尸，他为了活命，只能答应拜尸教的要求，帮他们寻找人类幸存者的据点，换取一口吃的。
罗杰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拜尸教首领的样子——那个穿着黑色长袍、脸上戴着骷髅面具的人，曾对他说：“只要你帮我们找到足够多的幸存者，我就给你解药，让你摆脱半尸化的痛苦。”可他知道，那只是拜尸教的谎言，他们根本没有解药，只是把他当成一枚棋子，用完了就会像扔掉垃圾一样把他丢掉。
可他没有选择，他不想变成没有意识的半尸，只能继续帮拜尸教做事。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皮——那是拜尸教给他的信物，上面刻着拜尸教的符号，只要出示这个，就能让拜尸教的人认出他。
夜深了，贺国安和柳乘风换了张羽和汉唐守夜。张羽靠在盾牌上，一边吃着剩下的腊肘子，一边跟汉唐聊天，时不时地还会抱怨几句罗杰偷了他的腊肘子。汉唐一边盯着扫描仪，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机械眼偶尔会扫过罗杰的方向，屏幕上显示罗杰的心跳和呼吸都很平稳，像是真的睡着了。
可他们都没看到，罗杰的手指在被子下面，悄悄摩挲着那个信号器，眼神里满是复杂——他既想完成拜尸教的任务，换取活下去的机会，又隐隐希望贺国安他们能发现他的异常，救他脱离拜尸教的控制。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一夜无眠，直到天快亮时，才勉强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陆诗涵发现罗杰的精神不太好，眼睛里满是血丝，便问他是不是没睡好。罗杰连忙摇头，说自己只是有点认床，过几天就好了。陆诗涵没再多问，却在给乐乐喂食时，发现乐乐还是不愿意靠近罗杰，甚至在罗杰走过时，会对着他的背影低吼几声。
贺国安看在眼里，心里的警惕又多了几分。他知道，罗杰这颗定时炸弹，迟早会爆炸，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做好准备，等待他露出破绽的那一刻。